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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壤(第2页)

楚青拄着剑喘息,灰鼠裘上沾染了尘土和血渍,握剑的手虎口崩裂,渗出血丝。他环顾这片刚刚燃起一丝生机的土地,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流民,扫过地上散落的沾血粮种,扫过远处叛军遁逃时扬起的烟尘……

他弯腰,从血污的泥土里,拾起几粒尚未被完全染红的粟种,紧紧攥在掌心。坚硬的谷粒硌着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

“收拾一下,救治伤者。”他的声音因方才的激战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把……把散落的种子,一粒一粒,都给我捡回来。”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直地印在这片浸透血泪的荒畴之上,暮色四合,遥远的地平线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

夜深,偃师临时衙署的油灯下。楚青小心地清理着伤处,敷上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缠好。案头,除了劝农的文书,多了一份写给扬州转运使司的呈报——关于遭遇叛军游骑袭击、粮种被抢、人员伤亡的详细记录,条理分明,只在末尾,请求增派护送粮种之兵力。

处理完公务,他展开一张素笺。墨在龙尾青上晕开,光润如昔。笔尖悬停良久,墨汁几乎要滴落,再三斟酌最终落下的,并非军情急务,亦非儿女情长,只有寥寥数语:

偃师粟种已播,苗初露。风厉,地瘠,然根未绝。安好,勿念。药按时否?

素笺折好,封入函中。

窗外,河南道的夜风,呜咽着刮过荒原。

日子一天天熬着挨过,夏日来得暴烈而干渴。日头像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炙烤着刚刚泛起一丝绿意的田野。龟裂的河床裸露着狰狞的伤口,风卷起尘土,打在脸上生疼。楚青勒马在一处高坡上,领口沾满黄沙,他望着坡下,汗水混着沙尘滑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坡底是临时征用的一处废弃坞堡,此刻却人声鼎沸。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带着劫后余生凶悍的汉子,正沉默地排着队。几个随行的转运使司吏员满头大汗地清点造册,将一袋袋粟米、磨损的皮甲、甚至几柄豁了口却依旧沉手的横刀分发下去。

这是楚青以劝农使身份收拢的第三批溃兵流勇。河阳战场如同的磨肉盘,每日都有被打散的官兵或是被裹挟又逃脱的民夫,如同无根的蓬草,在这片焦土上盲目飘荡。饥饿和绝望,足以让最温顺的绵羊变成择人而噬的豺狼。

“姓名?籍贯?原属何部?”负责登记的年轻吏员声音嘶哑,问着面前一个脸上带疤眼神阴鸷的汉子。

“王老五,泗州虹县。”汉子声音粗嘎,接过沉甸甸的粮袋,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原在刘展将军帐下效命。”

“泗州?刘展?”吏员笔尖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王老五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怎么?老子脸上写着老子不是好人?李大帅在河阳顶了史贼,兄弟们在前头卖命,后头倒好……”他啐了一口唾沫,眼中凶光毕露,“邓景山那老匹夫!克扣军饷,卡着粮草不让过境!兄弟们饿着肚子守城,他倒好,在寿春城里搂着美妾喝花酒!刘将军几次三番派人催粮,都被那姓邓的搪塞了!弟兄们寒心呐!”

“慎言!”旁边的护卫厉声喝道,手按上了刀柄。

王老五却梗着脖子,毫不畏惧:“怕什么?实话还不让说了?老子们刀头舔血,倒让这些坐享富贵的骑在头上拉屎!还有那没卵子的阉狗!”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切齿的恨意,“姓邢的!整日里在刘将军跟前指手画脚,阴腔阳调!听说前些日子又巴巴地跑回长安去了!不定在圣人面前又嚼什么蛆!老子们在前线卖命,他们在后头捅刀子!这仗还打个鸟!”

他骂得唾沫横飞,周围的溃兵嗡嗡地附和起来,压抑的愤怒即将喷发。楚青在坡上静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泗州、刘展、邓景山、邢延恩……王老五的话,混杂着流言与愤懑,未必全然是真,但其中透出的将帅失和监军跋扈后方掣肘,却绝非空穴来风。

他想起不久前收到的扬州密报:泗州军府仓廪核查,被刘展以“军情紧急”为由强行中止,转运使司吏员被逐回。同时,长安有风声,邢延恩密奏“刘展拥兵自重,久蓄异志”,与那“手执金刀落东方”的童谣遥相呼应。如今,又添上淮南节度使邓景山卡粮一事……泗州,这个运河咽喉之地,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目光掠过坡下群情激愤的溃兵,落在更远处的天幕下。他是否也看到了这即将喷薄的熔岩?他是想扑灭,还是……在等一个时机?

几日后,偃师临时衙署。

油灯的光晕在粗糙的土墙上跳跃,勉强照亮案头堆积的劝农卷宗和一份盖着扬州转运使司蜡封的公文。楚青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拆开封蜡,是裴澜的亲笔。

公文内容却是例行公事:关于增拨一批铁料至泗州军械作坊的批复。裴澜不仅批了,而且数额远超刘展所请,批复的措辞也异常干脆——着即拨付,不得延误。

裴澜想做什么?明知刘展已成众矢之的,与邓景山势同水火,邢延恩在长安步步紧逼,为何还要如此痛快甚至超额地满足其军械之需?

他猛地想起王老五那张激愤的脸,想起溃兵中弥漫的怨恨。裴澜是在给这头猛虎松绑?是在给那即将点燃的火药桶,再添一把干柴?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楚青:裴澜或许根本没想扑灭这场火,他是在等这把火烧起来!烧向邓景山,烧向邢延恩背后的人,甚至烧向整个江南!

楚青只觉得胸口窒闷。他过太了解裴澜了,那具病骨支离的身体里包裹着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为了替太子扫清障碍,他不惜将整个江南置于险地!而泗州的刘展,就是他选中的那把燎原之火!

“大人?”门外传来随行吏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有泗州来的行商,想求见。”

楚青定了定神,将那份冰冷的公文压在劝农卷宗之下:“让他进来。”

来人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风尘仆仆,眼神却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他行了礼,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小的受人所托,将此物转交劝农使楚大人。”

楚青接过,入手微沉。打开层层油布,里面竟是一方熟悉的紫檀木盒,盒中放着的,是一叠琴谱。

“托付之人何在?”楚青心头一紧,声音有些发干。

行商摇摇头:“那位郎君只将此物交予小的,说务必亲手送到大人手上。那人脸色瞧着不大好,咳得厉害,在泗州码头匆匆交代几句便乘船走了,像是……急着去淮西方向。”

淮西?楚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淮西节度使王仲升!此人素来圆滑,与各方势力均有勾连,更与邢延恩关系匪浅!裴澜本就未愈,亲自跑去淮西做什么?联络王仲升?还是与虎谋皮?

行商退下后,房里只剩下楚青一人。他来来回回翻看着那一摞琴谱。薄薄的纸页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痛。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裴浔瑾!你究竟在谋划什么?你把自己这副残躯,又当成了棋盘上的哪颗弃子?!

窗外,河南道的夏夜,闷热无风,浓重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压在偃师城破败的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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