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分明是又发症了,且比上一次更严重。
屋中传来几声压抑咳嗽。
戚清放下绸帕,看向崔岷,一双浑浊老眼灯色下越发灰淡,如颗死去多时的鱼眼珠,散发一种诡谲的死寂,使人胆寒。
“崔院使,”他咳嗽几声,才慢慢地道:“你不是说,我儿之疾,已然痊愈了吗?”
崔岷只觉自己胸腔那颗心被一根细细丝线再次悬紧,面对老者逼问的目光,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佝偻着腰,低头道:“大人,公子身微热,先前是遇火受惊,风邪入并于阳所为,风邪入血……”
“虽用药渐有好转,然公子过去本有心血不足之症,遇火添一分血虚,如今再度惊悸失常,还是因脏腑虚弱,以致伤魂。”
他抹了把额上汗:“请大人再给下官一点时间,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为公子医治!”
戚清没有说话。
头上视线如一方重石,沉沉压在崔岷肩头,屋中铜炉分明放了冰块,凉爽得分明,他却感觉像是被人扔进炙烤火炉,慢慢地、慢慢地渗出满身冷汗。
许久,戚清轻叹一声。
老者眼皮轻抬,昏昧的眼睛总像蒙着白翳,看不清情绪。
“有劳院使。”
他语调平静,宛如出事之人并非自己儿子。
“惩病克寿,矜壮死暴。老夫只一双儿女,玉台自小身体孱弱,正因如此,常年精心养护,以免出一丝差错。”
“又为他安然长大,戚家修桥铺路,广行善事,以积德求福,未料苍天失衡,总让我儿陷于无妄之灾。”
他看向榻上被拉扯着的戚玉台,目色似怜悯,又似有一丝隐隐的厌恶。
“整个盛京,戚家唯钦院使医术医德出众,是以玉台出事,总要有劳院使操怀。”
“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称功。”
戚清摇头:“自丰乐楼大火一案,京中流言四起。直到玉台重归司礼府,谣言方才止息。”
崔岷心中一紧。
那些流言他也听过,传言都说戚玉台疯了。
“如今才止息不久,玉台再出事……”
戚清看向崔岷:“恐怕不妥。”
“下官一定尽快治好公子……”
“再过不久,天章台祭典,宫中大礼,皇城百官皆至。”
戚清缓缓开口,“我儿,需在人前。”
崔岷心中咯噔一下。
天章台祭礼至今,不到两月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里,戚玉台真的能恢复清醒?
他看向床榻。
戚玉台被按住良久,终于力竭,不再乱动,然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仍惊悸看向屋中人,时而清醒时而发狂。
崔岷蜷了蜷手指。
他没有一丝把握。
“我知此事为难。”
戚清怅然开口,“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崔院使也是有子女之人,应当更能与老夫感同身受。”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崔岷再也说不出话来。
仁慈温和的话。
却是如此可怕的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