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现在7号这个患者,刚满十七岁,已经吃了一年的药却没有一点起色。宋意曾很直接地指出,患者的抑郁根源在于家庭,并建议孩子父母去做心理咨询。
但有些父母的傲慢不是谁都可以撼动的,医生也不行。
宋意冷着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患者家属,语气淡漠道:“我从不和病人开玩笑。”
患者父亲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放低姿态,近乎央求地说:“宋医生,您再想想办法,强强还小,他怎么可能就休学住院了呢?”
“李强目前的情况您自己最清楚,住院是对他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治疗方式。您自己也知道,三院是全月港唯一一家专门看精神类疾病的医院,心理健康中心所有的设施都是专门为病人定制的,这里的环境会比家和学校更适合治疗。”
宋意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可李强的父亲仍在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可是休学真的会很耽误成绩的,明年再去上学时,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已经努力了一年的学生呢?而且马上就要高三了……”
李强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宋意感到厌烦。
一年来,这些话已经被李强的家长翻来覆去地强调无数遍了。他无法想象这些话落在患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宋意站起身,把手搭在李强的肩膀上,低头和他说:“你先去外面待一会,我和你爸爸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李强点了点头,没说话。
宋意放在他肩上的手没松开,“就站在门外等,不要走远。好不好?”
“好。”
这句“好”,声音沙哑得很。
个中情感复杂到何种程度,宋意此时此刻无暇分心去思考。
李强离开门诊室后,宋意方才和善的面孔一扫而光。
他怕李强在外面听到,于是声音放得很轻:“李强的第一身份是个病人,准确地说是严重抑郁且有自杀倾向的患者,而不是个高二学生。我应该不止一次和你说过,父母的情绪是孩子的镜子。你这么激动,他从镜子里看到的就是一个失败的自己,进而更加自卑和自我厌恶。你只有表现得越平静,他才会越来越觉得这个病无所谓,才会有转好的可能。”
言尽于此,再说就没意义了。
宋意不想听对方祥林嫂似的再说些有的没的,赶紧交代了住院事宜,并表示如果选择住院,自己会尽量给李强安排好相处的同龄人室友。
医生能做的太有限了。住院的选择权永远都在病人及其家属手里。
宋意不知道李强最后是否会选择住院,就像他不知道戴岚是否会按照门诊处理去做检查一样。
李强和他父亲走后,宋意略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刚刚连续看的两个病人,一个三十四岁,一个十七岁,年龄差了整整一倍,但宋意总是忍不住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