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正厅中,谢之珩面无表情地坐在拱背椅上,佩剑静静地置在几上,他一动也不动。
廊上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盔甲摩擦的声音,张泰快步踏入厅内,跪地行礼。
“侯爷,大都督昨日给京城递的消息,今日已有回信,据京中的探子汇报,东宫这两日也有书信往来。”
谢之珩头也不抬,如池水般平静无波道:“不必盯了,黎鹜今日应该会有所动作。”
“是。”张泰犹豫着抬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个字,一番纠结后还是离开了正厅,往别院走去。
他穿过冗长的走道,路过山茶花,站在月亮门下,朗声呼唤,“秦神医,张泰请见!”
半晌后,小院的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屋内溢出浓浓的药味,浓烈得十分刺鼻。
秦空空灰头土脸地从屋内走出,重重地咳嗽几声,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散去面前的药气。
“咳咳……司马可是有事?”她的衣裙灰扑扑的,沾了灶上的炭灰。
张泰忍不住发笑,“神医这是在做什么?”
秦空空又咳嗽几声,似是被呛到,“我只是……咳咳……打翻了药壶……”
“需要我帮忙吗?”张泰笑着问。
“不用麻烦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泰收起笑容,面容忧愁道:“侯爷为昨日一战多有忧心,属下无能,不能为侯爷分到一二,还请神医多劝劝侯爷,莫要继续消沉。”
经此一战,军中上下消沉至极,谢之珩因昨日老妪的死更为自责,在正厅整整坐了一宿。
秦空空对他十分感同身受,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彻夜研究破解幻术之法,整宿未眠,意识恍惚间撞碎了药壶。
她应了张泰的请求,行至厅上,落日的余晖透过青松,影子打在扇门上,看得人暖洋洋的。
她端了一壶醒神的茶,配了些糕点,轻轻放在谢之珩面前,自己则坐在不远处的椅上,安静地翻看着医书。
茶的清香,日暮的余晖,书页翻动发出的轻微声响,让谢之珩那颗紧紧揪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秦空空解下身上的大氅,蹑手蹑脚地披到他身上,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随后轻轻牵住秦空空的玉手,眼睛缓缓睁开,眼中情绪慢慢变浓,升起一簇小火苗。
她任他牵着,心中似有匹脱了缰绳的马,没有头绪地胡乱四撞着。
她的眼中含了一汪春水,静静地望进他的眼眸中,与那潭死水交融,死水也起了柔缓的涟漪。
此刻,无需一言,她懂他所想,心意相通,因此言语也成了累赘。
谢之珩眼中情意愈来愈浓,缓缓站起身,张开双臂将秦空空拥入怀中。
松柏香气将她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她慢慢伸手环住他的窄腰,将头抵在他的胸膛。
谢之珩的心底一直在下着一场暴雪,积雪掩埋了他的心,此时风雪减停,积雪消融,暖阳照了下来,化作一池春水。
那些死亡,那些责任,那些悲痛,都莫要再去想,只月下一双人,足矣。
厅外一个人影闪过,谢之珩抬眼望去,幽沉的眸色比冰川还要凉上几分。
他轻轻放开秦空空,温声道:“我还有事处理,你先回屋,我晚一点再去找你。”
秦空空想起昨日那盗尸贼,本想开口,又憋了回去,点了点头。
他们始终无法做到对彼此坦诚。
谢之珩目送她离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厅外,才缓缓开口,“出来吧。”
体态轻盈的黑影从窗外翻进,面上带了几分怒意,“荣安侯一诺千金,嘴上说着要帮我,实则早已沉溺温柔乡!”
谢之珩面上笑着,眼里却毫无笑意,“茉娘,答应你的事情,我必定会做到,只是现下义戎兵乱,我得先平乱,再腾出手来处理你的事情。”
徐茉走到他面前,直直的盯着他,寒声道:“谢之珩,莫要忘了我的身份,若你生了二心,我便取了那女子的性命。”
谢之珩目光如冷剑,周身散发着杀意,冷冷地盯着她:“若有人敢伤她一丝一毫,即便是将这西夏的权贵尽数杀光,我也毫不畏惧。”
“况且,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么?你做的那些事情,从来都瞒不过你的父亲。”
徐茉身子一颤,后退了几步,眼中含泪,“你知我无人可依赖……”
“所以你更不该威胁我。”谢之珩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大将的气势四散开来。
徐茉终于妥协,垂首低声道:“知道了。”随后原路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