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不愿让她知晓外间的风言风语了。
要杀人是很简单的,要抹杀一个家族也没什么难处。
麻烦的是流言与蜚语。
当日的那些人已经被杀得杀,贬得贬,煌煌的高门世家在一夕之间便亡了气数。
就连那昔年自诩高贵的薛氏也被清算得彻底,仅能勉强维系面上的尊严。
河东节度使柳乂从来不靠声名施政,他自始至终靠的都是雷霆手段,只要杀的人够多,便没人敢再猖狂行事。
但他不希望陆卿婵听见那些难听的话。
他的姑娘什么也没有做错,没有道理被人平白谮诬辱骂。
再等几日,等他将这些嘈杂的声音也压下去后,她再出府才能真正轻松快活。
她这样信任他,他更不能让她难过了。
柳乂的谋划很好,但乱世里外间的变动总是叫人猝不及防。
如今东部的战事已经告捷,他留了人驻守洛阳,便准备将心力更多的放在西边。
失去成德军与河阳军的奥援后,镇海军一触即溃,几乎没叫他费什么心神,重整战后事务的人也旋即派了过去。
每逢乱世,就势必有大换血。
如今河北与江南的主政者,已经完全焕然一新。
严格来说,官吏的任免权是只在皇帝的手中,可如今天下人哪还知困居泾阳的太后,只知晋王与剿杀叛军的河东节度使柳乂。
这也是为什么太后急于收复京兆。
她手里虽然还有小皇帝,但这是在少帝驾崩后临时推上来的,也就是因为他,这乱世的大火方才越烧越旺。
段明朔没少在小皇帝的血脉上做文章,他手下养了些谋士,在先前就散播了许多流言,大肆宣扬小皇帝实非先帝血脉的论调,来动摇太后理政的根基。
现今太后引回纥的军队,更使这些言论甚嚣尘上。
太后越急于正名,流言便越像暗处潜藏的流水般逐渐汹涌起来。
柳乂得到消息时是深夜,侍从给他带回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龙武军颓败,京兆被收复了。
一个坏消息:京兆被回纥人占领了,他们还直接杀了小皇帝。
两封文书是一起送来的,看到第二封的时候,他差些要被气笑了。
他知道太后行事荒唐,过分地信重回纥人,却不知道她竟能在长公主的襄助下做出这种蠢事。
自从柳乂回到河东后,他便开始插手泾阳的事,让长公主重新掌权就是他做的第一件事。
他并非要扶立昭庆长公主,只是想要借她之手来压制太后。
太后贪恋权势,连最信重的亲生女儿都能算计。
这半年来长公主的权势被尽数剥夺,没了她太后是握稳了权势,可她的行事也越来越荒诞。
回纥人几乎完全地渗透进泾阳的小朝廷里,将本就不多的忠义之士也挤压得没有去处。
现今除却柳少臣,太后身边的文臣谋士都是偏向回纥的。
柳乂毫不怀疑,若是在北狄南下的时代里,这群人会是最先去学习胡语的。
看完文书后,他当即就换了衣衫,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令侍从赶快传唤,紧急到书阁议事。
深夜里灯火摇曳,柳乂披上外衣时,倏然瞧见了从内间走出来的陆卿婵。
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脖颈和锁骨处还泛着红痕。
那是他昨夜失手揉出来的。
“方才做了个梦,我来喝些水。”陆卿婵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