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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
那也是个凛冬,似天要比寻常的冬日更冷一些,凛风恻恻,白雪一片。偌大的宫内俱是一片寂寂,无人敢妄言,只时埋头行路或是扫撒。白色的宫花一朵朵戴在宫娥头上,却不见得当真比旧日俏丽。
现下宫内乱作一团,似乎还能听见遥远的深处有哭声传来。那是先帝的后嫔,据说在先帝墓陵修好之时,就要去陪葬,届时墓口一封,人要活生生气绝而死。
不肯殉葬的,被燕王赐了一杯毒酒,早已躺在棺椁之中。现在还在宫内的那些,已经认命,只是一天到晚哀哀地哭泣,仿佛也只有哭一哭,才能让剩下的日子有些盼头。
七日之前,宫内本一片安宁,新岁将至,人人早已做好新衣,只等新春到来。燕王却带着一批兵马,与京城禁卫里应外合,大破城门,杀向皇宫。
先帝还在后宫内寻欢作乐,却被燕王一柄长剑悬在颈侧,一路从后宫押到了垂拱殿。内侍宫娥尖叫着跑散,偌大的皇宫被禁卫与军卒围成一团。大臣全在夜里被押进了皇宫,垂拱殿的门却紧闭,只能看见殿内隐隐约约摇晃的灯烛。
他们跪了一地,在瑟瑟寒风里两股战战。
然而垂拱殿却没有一点动静,唯剩些被压抑的低低的话语声,惹的人心中惶惶。不知过了多久,垂拱殿内忽然传来一阵崩溃的嚎叫,臣子面色尽失,被军卒押着,却无人敢动上一动。
子时,燕王终于推门而出,眉目沉沉地看向底下的群臣,血迹就溅在他的下颚。长明灯的灯火幽幽,照得他仿若嗜血般妖异。
半晌,他笑了,“皇上被歹人杀害。本王前来救驾,可惜来迟。”
下面无人应声。
王晰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懒懒地看着他们,像是拉着家常,“那个歹人,如今就藏在你们之中。知道是谁吗?”
仍是无人应声,他等了半晌,伸手一指,几个大臣瞬间被禁卫提着领子摔了出来,哭嚎着冤枉。
“不用审了,车裂。”他淡淡道。
垂拱殿的门不知何时被寒风吹得开了不少,血腥味顺着风飘散出去,露出里面凄惨的情状。
他们的君王被一剑穿心,死在了自己的皇位之上,血自心口汩汩流出,淌了一地。
群臣被吓得脸色惨白,有人后摔在地,惶惶告饶。燕王却只是挑了嘴角笑起来,一点点把自己之间的血迹擦干净,吩咐道,“陛下猝然受伏,尚未立诏,只言语于我,即令传位于太子,只恐太子年幼,命我辅佐在旁。”
他问,“可有异议?”
无人敢说一声不。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宫内的宫人被换了一批。阖宫的血腥气数日难以消散,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宫内拉出去的尸体过了一车又一车,似乎注定这一年的开端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新春刚过不久,新皇还未过孝期,便登了基。没有战争,却灵前继位,甚至隆重地办了登基大典,怎么看都是对先皇的不敬,却无人敢提出异议。
年仅八岁的太子被燕王牵着手,扶上了帝位。他尚且年幼,还未习得帝王本领,便坐在皇位上接受百官的朝拜。数日前,这座皇位上还躺着他父皇的尸体,以及汩汩流下的鲜血,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仿佛恍若未觉,只高声齐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旁坐着燕王,一袭黑衣,端坐于珠帘之后,只有他偏头能看见他的面容。高杨或许不再记得他走上帝位的感受,不再记得百官的朝拜,也不再记得那一日的冷风,但他唯一会记得的就是王晰于珠帘后的面容。
平静,淡然。但那双眼中却酝酿着什么,仿佛终于大仇得报,永夜得消。
那个冬天高杨也大病了一场,烧到浑身滚烫,乳母跪在他榻前守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他的烧退了下来。高杨没有了那几日的记忆,只记得一片混沌,有宫人低低地在他身边啜泣,他浑身酸烫,怎么睡都不安稳,梦里是母妃垂泪,还有父皇的尸体被大摇大摆地摆在担子上,从他身前走过,乳母捂住他双眼,他感到自己在轻轻地发着颤,好像天地昏昏,眩晕不已。
一幕幕,一幕幕混乱地在他尚且年幼的脑海里掠过,却也有一股悠悠的暗香,似乎能安抚他焦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