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功年,我再说一遍:如果下次你的计划里还是没有我,我就回重甲营。”
柳炀一掌拍在桌上震出巨响,险些把林征进屋时才收拾好的沙盘又弄塌——但他这次看起来其实比先前和夏功年吵架时平静很多,只愤然丢下狠话,就提枪离去。
他出门时大力甩上了议事堂的门,响声使得林征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屋里还剩三个人,短暂沉默之后,林鸢叹了口气,看起来同样心情不佳,而且这次不再向着夏功年说话了:“主将军令,我们自然遵从。但你……罢了,这次我是肯定劝不动他,我看他真走了你怎么办,到那时候,你自己去说。”
“他才不会走呢。”夏功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将沙盘上被柳炀拍歪的东西慢慢摆正:“从小到大他就会跟我说些狠话,况且我不同意,他也走不了。眼看就要春夏比武,把他放走,谁出去给我拿魁首。”
“你……”林鸢拿他毫无办法:“你就是惯会插科打诨,旁人说东你说西。”
夏功年已经将桌上杂乱一一归位整齐,听到林鸢这样说他,竟然很是开朗地笑了几声:“行行,你说得对。赶快走吧,安排好你们,我是一身轻松了,明天的事还得你们两个布置呢。抓紧去收收你家那位的脾气,刚才拍案而起的火气没撒到我身上,指不定外面哪支队伍在遭殃。”
林鸢被他一催,眼里最后剩的那点火气也消散殆尽,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末了在他毫无崩裂的微笑神情里短叹一声,转身出去了。
见“长辈”都走了,林征这才从夏功年身后转出来:“师父,那明天……这边的事我来安排?”
“嗯。”夏功年看着沙盘点头:“要什么人你自己挑,拿不准的问林鸢。”
“不用给柳副将留人吗?”林征问:“可着我挑呀?”
“嗯。”夏功年回应道:“柳炀那不用你惦记,他打过的仗比我还多,留他守一个据点,不会出事。况且还有浩气盟的兄弟帮衬——你尽管跟林鸢要人去,柳炀在气头上,别去触他霉头。”
啊这。
林征思来想去,在夏功年终于抬眼要催她的时候一咬牙答应了:“……行。那……要多少啊?”
夏功年双眉一挑:“你自己看着办。我是休假来的,算客人,没法给你下令。”
“那你刚才跟我们三个说一通,还不算下令……”
她声音太小,夏功年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林征以为他这是让自己有胆再说一遍,脊背绷直开始道歉:“对不起,师父。”
“……”夏功年笑着往椅子上一靠:“对不起什么?你刚才说话我没听清,就是想问问你说的什么。”
“……哦。”林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放松下来:“我还以为你要训我呢……我没说什么,师父。就是那个……明天的事,要不还是你给我个数?我好找鸢姐点人去,趁明早之前尽快布置好。”
“……林征。”夏功年目光如电,仔仔细细将林征的一切神情反应看在眼里,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怎么害怕了?遇到什么事和我说,没事。”
“我……”
他比林征高出不少,这让林征需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畏首畏尾的,像什么样子。”夏功年拍了拍她的肩甲:“说呀,师父在呢。”
“……”林征鼻头一酸,差点真的哭出来:“师父,我进来之前,鸢姐说的话……我听到了。”
“什——”夏功年正想追问那时候什么时候,却在林征一双泪眼的凝视里忽感霹雳一瞬:是林鸢问他为什么只告诉林征一个人的时候。
“我那是顺口说的胡话。”他笑笑将林征束好的头发揉乱了:“不用想都知道我不会因为那么点原因就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吧?那我成什么了。”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太笨、想得太简单……我都没想过如果师父真的死了怎么办……”
夏功年手上一顿。
“这不是活着呢。”
“……真哭啦?”
林征开始无所顾忌地抹起眼泪:“如果、万一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害死师父怎么办——”
“我都忘了……”夏功年忽然叹了口气,缓声问她:“你今年多大?”
“十六啊。”林征抬头:“怎么啦?”
“……没事。”夏功年笑笑,往屋外一扬眉:“去吧。明早之前,你安排三个队在山口,要便于隐蔽的身量,告诉他们多穿点暖和的衣裳。不要发事之前就把自己冻伤——让林鸢给你挑人。你去找她,就说是我说的。”
“啊?”林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正事,愣了一下才抹干泪水,恢复状态:“就三支吗?不会像上次一样冒险吧?”
“不会。”夏功年十分肯定地回答,看起来很可靠:“明早你还要带一队跟着我呢,而且我们只是诱饵。你懂吗,林征?哪有诱饵出去的时候身后跟着千军万马的?恶人谷肯定有人在密切关注凛风堡的动向,这次你们大张旗鼓来接我、明早我们又要一起去昆仑山口,他们一定不会白白看着。我们出去了,才会让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留下柳炀,是因为只要他还在,就会让敌人觉得我们仍然在凛风堡严阵以待。一张一弛,才能显出这次出行只是我疏忽的轻敌,而不是引蛇出洞的计策。”
这回得到了确切的理由,林征终于放心答应下来:“好,我马上去办——”
“诶——你得先给我找个住处吧?我睡议事堂吗?”
林征风风火火地要出去,又一拍脑门站住:“哦,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