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山上还是山下,习武练功一事,师兄施加于她的威势比师父还盛,旁的她尚可和他对峙呛声,此事她却得像个鹌鹑一样,乖乖听他的话。
伏陈缓慢而优雅地用完了他的早饭,一手持着金骨伞,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唐济楚偷懒了好多天,乍一捡起基本功,倒有些不适应。先是胳膊发颤,然后腿肚子也跟着抖。
但她岂是轻易示弱的性子,见他看过来,咬着牙也撑着身体保持不动。
“你不服气?”他问。
语气那么温和,意思那么危险。
唐济楚咬牙拖长了声音,回了个“服——”。
伏陈轻哼了一声,说:“你若不服气,便拔剑来。”
说罢,他转身朝前面的空地走去,手持之金骨伞倏地绽开伞面,此伞虽名为金骨,实则只有伞面饰以金粉,其骨架乃为百折不弯的钢骨,且伞的主骨当中还藏了把长剑。因此整把伞颇有分量,堪称重器。
这是唐济楚当时攒了两年的私房钱,求着铁匠张改了八回图纸所制。
见他这架势,她不声不响地拔了剑便从后追了上去,剑如秋霜,明亮冰冷,伏陈甫闻剑声,便猛地错开了身,她的剑擦着他的肩膀而过。手腕却被他擒住了,伏陈运力将她一抛,她便狼狈地朝前跌去。
“这偷袭的招数,你怎么现在都没学会?”伏陈“啧”了一声,淡淡笑着说。
她弓着身子,“狼狈”中勾了勾唇角,持剑反手朝他挥去,伏陈没防备这狡猾的一招,伞面来不及格挡,她的剑倏然已至,横在了他颈侧。
唐济楚脸上尽是得意,仰着下巴,语气遗憾:“哎呀师兄,这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防不胜防啊。”
伏陈也不恼,看她那副得色反而忍不住笑了,一指弹开她的剑尖,简单利落道:“再来!”
她收剑挽了手剑花,提剑又朝他扑去,这回失了先机,正面直攻,果然被他以伞相遮,剑锋在伞面上刺出一道光火。但很快,伞面便朝一侧飞开,对面的人早已抽出伞中剑,幌子飞走了,只剩下刚硬的剑身斜里朝她刺来。
唐济楚早有防备,将剑一竖,恰格挡在他的剑前。两人持剑对过几招,已是剑光如电,辉耀非常。
她笑了笑,挑衅道:“师兄这伞用得越发纯熟了,往后与敌人打起来,还能给对方先舞一段瞧瞧。”
伏陈笑了一声,“那你把剑放下,师兄好好给你舞一段瞧。”
唐济楚才接了他气势凌厉的一剑,才不上他的当,在一片剑影中,一线明光照在他眉宇之上。修眉俊目,半含凛冽之气。她的目光只停在其上片刻,立刻又反手拦下他的剑气。
只是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几番过招后,早抓住了她的漏洞,便故意露出破绽引她来刺。唐济楚果然中招,满心以为自己此局必胜,却落了他的圈套,剑身一动,下一刻,他的剑先她而至,带着冰冷的剑气,落在她右肩上。
“别动。”他说。
她气急败坏,竟然耍起赖来。不管不顾地直起身子,硬是把自己的剑也架到他脖子上。
“你这是耍赖。”伏陈无奈地看她。
他率先收回了剑,见她还赖着,剑身纹丝不动,于是挑着眉问她:“什么意思?非要叫师兄做你的……剑下之臣?”
唐济楚听得他低沉曼转的声音,不由想起先前她骂言幸的那句话。
“裙下之臣没有,剑下之鬼不少。”
原来他一直记得,还把那句话私自改了。
唐济楚鬼使神差地说:“什么剑下之臣,分明是……”
至此戛然而止,她飞速收了剑,心跳快得难以抑制。她觉得奇怪,莫名的心慌,可她不想细究这背后的原因。
“分明是什么?”伏陈在她转身疾步离开时,还在恶意地问。她愈发觉得慌乱,被台阶绊了一跤,踉跄着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躺在床上平复了许久,心神方定。
言幸的那封信被撂在书案上一天一夜,她不曾去动过,伏陈便也未曾过问。
在她心里,这事到此为止算是翻篇了。她现在惦记着这日夜里子时,前往那雁荡山山顶,去会会那位大侠。
可此事她也依旧没向他知会一声,一来他听了定不会同意她前往,二来他若是主张随行,事态恐怕会更复杂。
她早早熄了灯,准备趁着夜深人静偷溜出去,即便躲不过暗卫的视线,也总得躲过师兄。
唐济楚是这样打算的,也这样做了。月至中天,她鬼鬼祟祟地换了一身黑衣,刚走到正堂,便听得伏陈那屋中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动静。
有东西被人撞倒摔在地上,重重地一声。随后,她听见了他的痛苦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