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衣挺着大肚子坐上马车时,李鹤珣眉宇间的沟壑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小心翼翼的将她护在身侧。
倒也不是她想去灯会,而是近日总觉着心神不宁,整日在府中瞧着那一方院子,便觉着压抑,似乎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身居高位还是微末卑微,她似乎都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
从前想着报仇,倒也没这般惆怅,或许旁人说得对,人一旦闲下来,便会多愁善感。所以她听见灯会二字时,便想着出去走走。
不似京中传言的那般不敢见人,而是没人值得她与之相见。
那些递来的拜帖中,大多都是前世与她打过交道之人,她们什么脾性她还不了解,那时候能巴巴的来谄媚,是她给她们机会。
年纪尚小的姑娘头一次尝到权势的滋味,也是头一次被人小心翼翼的捧着,虚荣心盛,自然待见她们。
可如今,她又是如花年岁,那些人打着什么目的她一目了然,便没了与她们周旋的兴致。
沈观衣软趴趴的倚在李鹤珣身旁,把玩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她一直都觉着他的手很好看,指甲修剪整齐,指尖微微上翘还泛着一丝绯色,无名指紧挨尾指的那一侧还长着一粒很难瞧见的小痣。
这是一双能执笔挽弓的手,温暖干燥,沈观衣摩挲着那粒细小的痣,直到马车开出城外,她才在李鹤珣的搀扶中走下马车。
今日灯会很是热闹,来往百姓众多,街道两旁的摊贩更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街道,比白昼都要明亮璀璨。
李鹤珣从未来过灯会,虽知晓热闹,但瞧着几乎肩并肩拥挤的百姓,忍不住蹙眉道:“人有些多了。”
“人多才热闹。”沈观衣不以为然,方才在马车上的昏昏欲睡一扫而空,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着。
李鹤珣瞧了归言一眼,归言顿时明白,转身没入了人群。
同一时辰,一辆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从酒楼内走出来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藕色襦裙淡雅高贵,可穿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春风迷人眼的意味,丰臀细腰,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这般卓越的风姿,引得不少公子频频相望。
秦三从马车上下来,跟在他身边的三两好友顿时看直了眼。
女子乃是春风阁前些时日新当选的花魁,论姿容,秦楼楚馆中无人可比,秦三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约到此处的,果真没叫他失望。
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艳,笑称道:“今日,便要麻烦云苏姑娘了。”
被唤作云苏的女子微微福身,落落大方,眉眼含笑,虽出身风尘,可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与大家闺秀无异。
秦三满意的点点头,正欲说话,突然被好友拉着往旁边走了两步,对方小声道:“这样做,当真不会让李大人生气?”
“怎么会,云苏姑娘平日可是不轻易见客的,李家虽有规矩,儿郎不许去烟花之地,但我觉着,世上哪个男子不爱美色,便是那少夫人再美也就如云苏姑娘这般了。”
他信誓旦旦的反问道:“若让你选一个还是一双,你怎么选?”
那人忽然被噎住,觉着他说的有些道理。
“我银子都花了,不试探一二岂不白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无论成与否,至少知晓了李大人的喜好,不然就凭你我的学识,如何能在明年科考时名列前茅!”
那人张了张嘴,不知是羞还是恼,指着秦三心直口快道:“你……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本以为你只是爱玩乐,对李大人颇为好奇,没承想你竟打着贿赂的心思!”
“行了。”秦三拍下他的手,“你清高,你不贿赂,那你走,待明年我及第面圣,你就站在人群中多替我欢呼一二。”
……
秦三带着云苏瞧见李鹤珣时,他正与沈观衣站在卖糖画的摊子前,沈观衣低头挑选半晌,都觉着不够好看。
李鹤珣落后她一步,替她挡着来往的百姓,瞧着倒像是个护卫般。
秦三不敢离的太近,与云苏坐在馄饨摊前,打开折扇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可李鹤珣护的太紧,他隐隐只能看清女子小腹拢起,行走稍显吃力,或是因着有身孕之故,身姿略显丰盈,倒是瞧不出美或不美。
忽然,他看见李鹤珣低头与女子说着什么,随后带着女子走到老板先前的位置,挽袖执勺,那双写策论绘丹青的手,竟然在市井之中作糖画!
沈观衣也没承想到他竟会这个,她只说了一句想要一只大老虎,老板便满脸为难,李鹤珣却说他可一试。
一刻钟后,沈观衣看着手中黏糊糊的一团,分不清模样的大圆片,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李鹤珣,“大老虎?”
他抿唇片刻,作势要再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