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年里,因纳得立向外出售了海量的、以价廉物美著称的塔兰坦收音机。
这种塔兰坦收音机体积小、能随身携带,质量过硬不易坏、可充电(需要购买专用的电压转换器,价格同样不贵),除了收听广播外还能当闹钟用、还有计算器功能,价格还只有(本土)传统收音机的十分之一,非常受大众欢迎。
王都人就是塔兰坦收音机的忠实用户,即使这种收音机转卖到王都后价格会上涨个30~50左右,王都人也乐于支付这笔中间商赚走的差价——相比起又贵又笨重、连天气潮湿点儿都会出现故障的传统收音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香了。
收音机的普及,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广播台的受众大幅度上升;就连国王港西区那些干苦力活的力工,又或是外城区的普通市民,也渐渐养成了劳累一天后聚集到有收音机的工友、亲朋或邻居家里蹭会儿广播听的习惯。
相比起王都那几家广播台为上流社会和中产阶级听众准备的歌剧、艺术品赏析、名人传记之类的“高雅”节目,绝大多数的王都市民显然更热衷于收听因纳得立广播台的节目——每逢节假日便拿出来反复重播的《苏珊传奇》、《我们的奋斗》、《卡迪家的农场》、《欺诈者恶典》等经典剧目百听不厌;那部(地球写手执笔)又水又长的、还增加了许多狗血元素的乡土风种田广播剧,在远离乡村生活的城市居民之中也有着不错的市场。
王都的广播台被少年布鲁克那批“地下活动小组”干预、没法儿正常推送节目,因纳得立广播台可不受影响;从早上九点起,因纳得立广播台每隔一小时就插播一次“战争快讯”,反复批评诺斯克联邦的无耻侵略行为,并“即时更新”亡灵政权治下三地正在为与群略者战斗做出什么样的准备……
对于绝大多数王都市民,不,对于绝大多数莱茵国民而言,战争是个十分遥远且陌生的词汇……虽然两百年前莱茵王国就曾经差点儿被灭国,可对于以代际传承的方式重复着父辈生活的平民来说,他们的祖先可没那精力将曾经的战争记忆传给后代——那是不用操心眼前生活的人才有资格去做的事。
但不了解不意味着莱茵国民对战争无知,这个国家好歹是陆地商路中枢、信息并不算闭塞,中土被肯亚帝国践踏成何等惨状,莱茵国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概念的。
因纳得立广播台反复抨击侵略者的快讯,让无数收听广播的莱茵国民惊惶不已;要不是收音机中也在同步激昂地播报着亡灵政权正积极地做出各种应战准备,一些忧心忡忡的市民搞不好就得开始做搬家到乡下去避难的准备了。
得益于塔兰坦亡灵那堪称辉煌的战绩、以及连烈阳教会都不得不派出神官来找噩梦屠夫谈和的滔滔武德,莱茵国民别管是不是身处于亡灵政权治下,都对这个目前尚且并不算本国唯一政权的“地方军阀”相当有信心……
伪装成普通街头少年的布鲁克蹲在破旧公寓楼街边摆着擦鞋摊,一下午的时间里就听到无数次路过的行人或焦虑担忧、或乐观积极地讨论着噩梦屠夫能不能像逼得烈阳教会主动谈和一样威胁到风暴教会,讨论战无不胜的亡灵大军与诺斯克联邦军哪边更厉害。
热情地招揽着擦鞋生意的布鲁克,脸上的笑容愈发愉快。
蹲在街头观察了一下午的王都市民,入夜后与同伴们密会,布鲁克便兴奋地对伙伴们道:“难怪赵姐女士让我们一定要绷紧神经、要把舆论战当成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来打,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啊!”
与布鲁克一起来王都秩序秘密任务的都是年轻人,有布鲁克曾经那个冒险团的伙伴,也有布鲁克成为亡灵政权的一份子后之后才加入的新人。
一名年轻人好奇地道:“战争?我们这样也算是在参与战争当中吗,和有资格去前线的那些士兵一样?”
“当然!”布鲁克肯定地点头,双眼闪闪发光,无比坚定地道,“赵姐曾经告诉过我,当人们能够团结起来时,再弱小的国家也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可为什么很多国家的国民总是很难团结起来,总是会有各种不合、各种冲突呢?因为这些国家的国民们并没有被真正团结起来,人们只是被迫接受不同的社会分工、被迫在同一个国家、同一座城市中生存而已。”
布鲁克注意到同伴们都露出了不解或困惑的神色,这个最早跟随在赵蓁蓁身旁的少年人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表达太过深入了一些,他的同伴们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略微思索了下,这个聪慧的少年人立即转换方式,用更容易被同伴们理解的话语说出他的想法:“就像我们这些人和王都市民都是莱茵人,可王都市民与我们这些人,对莱茵国民这个共同的身份,会有多么深厚的认同感呢?我很清楚是没有多少的,我们和王都市民之间唯一的共通点只不过是向同一个国王缴税罢了。”
“所有的莱茵人都是如此,王都人觉得其它领地的人都是土包子,塔奇亚领北部的人认为塔奇亚领南部的人都是山里的穷鬼;我们虽然都有着‘莱茵国民’这个共同的身份,但在我们所有人的心底,谁都不在乎‘莱茵国民’这个身份。”
“归根到底,我们对‘莱茵王国’这个国家,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因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是那些与我们有着天渊之别的贵族、王族,我们只是缴税的奴隶。生而为奴,能挣扎着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在乎什么身份认同感呢?”
这些话,与布鲁克同行的年轻人们都能听懂。
在进入亡灵政权后,类似的话他们已经从教导他们学习的文员小姐那儿听过许多次。
“我有些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了,布鲁克。”说话的年轻人似有所悟,眼睛也亮了起来,“啊,等等,我想我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跑到王都来执行这趟任务了——原来是这样啊!”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就不能直接说开了吗?”年轻人边上,一位满脸雀斑的少女不解地道,“说到这趟任务,我们不就是来给王室制造点儿麻烦的吗,还能有什么别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