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柯南的麻醉针,他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在场的法医死马当活马医,掀起他的眼球,观察着对外界光照刺激的反应。 “意识程度03,最迟还有两分钟苏醒。” “就算叫醒他,”冲矢昴一推眼镜,“森谷帝二会承认吗?” 柯南面色沉肃,这也是他在思考的问题。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即使森谷帝二已经落网,苏格兰依然没有停下他的爆炸行动。 地炸掉这些建筑、疏散躲藏在里面的人! 想通这些的一刹那,柯南几乎要为背后的布局和巧思本能地战栗起来。 这是个庞大而精巧的连环局,每一根蛛丝都泛着冷气,苏格兰织出了一张大网,自己则是端居于中的蜘蛛;蛛网成形的一刹那,它甚至不需要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消静静等待,惊慌失措的猎物就会自行撞进网眼里。 柯南飞快地抬起头,用自己最为擅长的小孩子撒娇语气对冲矢昴说:“冲矢哥哥,我想去上个厕所,好不好嘛?” 冲矢昴一愣,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粉发的男人弯下腰,将男孩护在身边,两人一起离开了媒体的包围圈。 回到红色的斯巴鲁360上,灰原哀首先问:“你打算怎么做?” 她与阿笠博士同样陪着柯南跑了一个下午,直到警视厅制服森谷帝二的行动开始,考虑到路人可能会拍照传播到网上,她和阿笠博士才先行回到车上。 柯南一边调整蝴蝶结变声器一边说:“有办法了。” “森谷帝二的挑战,开始发给的是工藤新一,”他说,“那我就用工藤新一的身份回应他。” 森谷帝二迟迟未醒,目暮警部面临爆炸和媒体的双重围剿,急得差点要原地转圈,见到工藤新一的电话,想也不想地接起道:“哎呀,工藤老弟,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呀!” “目暮警部,事不宜迟,你先听我说。” 工藤新一的声线在电话那头交代一番,目暮警部的神情从焦躁不安,到若有所思,又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对,”柯南说,“所以目暮警部,请您务必注意封锁现场的特警的安全,这些建筑里的住户,极有可能是在逃多年的重大通缉犯。” 目暮警部凝重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 “至于森谷帝二,” 柯南顿了顿,才继续说:“公开信所说的,七年前双子楼十亿勒索案的真相……除了已经在通缉令上的中田让治,另一个不明身份的主谋就是他。另外,请您一定要让他停下环状线炸弹的倒计时。” “可是……工藤老弟,”目暮警部愁眉不展,“你不知道,特警已经搜身过两圈了。” “森谷帝二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一个类似于遥控器的装置。”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重复的失败中,唐裕愈发面无表情。他连心情的波动都很少,常年保持着一种近乎漠然的静止姿态,侧脸如森冷的汉白玉石雕。 即使是映照在颊边的火光,也不能给它增添丝毫血色。 随着轮回的次数增多,他在焦土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时他会转向空气墙,看着另一头反复上演的死亡;而在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一圈又一圈,凝望着直升机旋转的机翼。 横飞的阴影斜掠过他的侧脸,漆黑的眼眸如某种没有生命的无机质,波澜不惊地倒映着火焰与人影。 他在无尽的轮回与重启中,固化成一个按部就班的机器人,唯一活泛起来的地方,是在属于两人的家。 唐裕依然毫无异状地听新闻、抢早餐,复读着一遍又一遍的讨论;每当他抬起眼,看到那个笼罩在晨光里的人影,眼里的空泛就在刹那间散去了,宛如结冰的湖水潺潺流动,春回大地,漆黑的石缝间开出花朵。 最初他还会自由发挥,比如,悄悄地改变一些细节。 抄走的鸡蛋从半盘改为一口,可同时琴酒也不会提醒他冰箱里的果酱。尝试了几次后,唐裕还是更想他把果酱递过来,于是放弃了这个做法。 从楼下到车库是一条小径,阳光摇曳着洒落树影,琴酒陪他走到车库门口,银色长发的身影转身离开,而唐裕走进车库。 门檐的阴影落下时,噙在嘴角的笑意就像纸上的线条,无形中的橡皮擦轻轻一抹,便面无表情地消解掉了。 起初唐裕还会有无关的对话,他对执勤的交警微笑,下车扶起倒地的女孩;第三次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不再这么做,第四次经过这条路段,唐裕撇开眼,不去看女孩在路牙的哭嚎。 一切在重启中反复重置,前一次做过的事,不会对后一次产生任何影响。女孩一次又一次在跌跌撞撞中摔倒在地,车上的唐裕视若无睹。他已经学会了忽视所有无关的景象,双手平稳地放上方向盘,目光只望向最后的地点。 他不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做一件多余的事;出了车库的他就是个程序精密的仪器,抵达地点、停车熄火、开枪杀人。 飞溅的血珠一遍又一遍地落在他脸上,唐裕甚至都懒得抹,重来一次,所有痕迹便都消退了。 他可以在重复的轮回里走过上百遍,不断地纠错重回,只有记忆与情感是消耗品。 第一次的经历新奇鲜活,所有的情绪自然而真实,像阳光下初绽的花。 一遍又一遍的轮回中,唐裕目睹它枯萎衰败,在机械式的复读中,成为标本那样了无生气的东西。 他逐渐感到自己似乎成了一座风化千年的石像,做出的所有努力只能维持住外表依旧,内里却腐朽不堪,只消轻轻一碰,便会从内而外悉数崩塌,化作阳光里一丛蓬松散落的粉尘。 可对于这个过程,唐裕既无力阻止,也无计可施,就像陷入沼泽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淤泥没顶。 崩溃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又一个一月七日的早晨,唐裕说:“我出门了。” “等一下,”厨房里琴酒道,“送你出去。” 唐裕弯腰踩上鞋,提起鞋帮的动作就在那一瞬停顿两秒。然后他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说:“不用了。” 厨房里水声一停,琴酒刹那间意识到了他身上细微的异常,唐裕知道他能发现,于是抢在琴酒绕过吧台前阖上了门。 唐裕将后背靠在门上,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看见自己的右手在颤。 我可以吗?那一瞬他没有任何动作,连思绪都是空白的,近乎愣愣地盯着掌心里杂乱的纹路。 我真的做得到吗? 一瞬间唐裕感到一种摧枯拉朽的溃败感,像火山静默到极致时,猛然喷发的岩浆。巨大的蘑菇云在胸膛升腾而起,又向上蔓延、堵在喉管;不动声色的绝望与哽咽淹没他,眼眶刹那间忽然一热。 泪水滑落以前,唐裕抬起手,死死地咬住了自己手腕。 他咬得那么紧、那么用力,以至于苍白的皮肤下刹那间充血淤青,藉由这个动作他才能阻止喉间的哭颤溢出来。他用背死死地抵住门,心想:我真的做得到吗? 楼道是无声的,这栋楼里再没有其他住户。水泥的丛林在虚空中睁开眼,无声地俯瞰着这个轮回的旅客。 漫长的时间里,唐裕将脸埋在掌心,片刻后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严缝密合的面具已经扣在了他的脸上。 他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唐警部。 现在,这条路只能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通向车库的小径枯枝交错,唐裕才注意到这其实是一片这么荒凉的地方,只是因为身边陪伴着自己走过的人而妙趣横生。 一阵长风吹过,飞扬的发丝轻轻扫过他耳边,唐裕顿时像烫到一般,回过头。 身后并没有人,空旷的小路,没有其他身影。 唐裕看了看自己左手,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没再像往常那样跳上路牙,只是低头紧了紧围巾,匆匆从小径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