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傅温礼却是话锋一转,直接将两只手环成圈箍在了他的脚腕上,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道:“脚铐给你带上了,不跟着我,你还想去哪儿啊?”有了跟傅温礼临睡前的那段对话,容凡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特别甜。“带个人回家”酒店行业一年当中最忙的时段,除去节假日,就是过年这几天。傅温礼虽然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盯着,但依照往年的规矩,下面的人加班,他这个当总裁的多少也会露个面,给大家发点奖金表示一下慰问之类的。但是今年情况特殊,家里的祖宗手上带伤,生活不能自理。他所有的精力也都扑在了给人当保姆上,穿衣洗漱伺候着、吃饭喂着,直到临除夕的前几天,祖宗手上的纱布拆了,这才算是好歹松了一口气。与傅温礼形影不离的这些日子,容凡每天都乐乐呵呵的,过得十分满意。之前在平城经历的那些不愉快早就叫他抛到了脑后,仔细想想,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经历了这一场事,自己借机耍耍赖,傅温礼又肯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了,这就是突破。时间一晃,眼看着就到了大年下。容凡心里原本给两人制定了挺丰富的过年计划,比如要不要凑个热闹去城墙边看个灯展、或者一起去听听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之类的。结果这想法还没来得及跟傅温礼说,一转头就看见他拿了个行李包出来,有条不紊地在收拾些什么。看他带的都是充电器、贴身衣物之类的常用品,容凡顿了顿上前问到:“过年你还要出差吗?”傅温礼抬头瞥了他一眼,之后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个方形的盒子塞到了包里:“不是,回我爸妈那儿。”傅温礼的父亲曾在安城建设局任职,现在从位子上退下来了,就带着妻子在周边郊区辟了一处庄子,远离大城市的雾霾和汽车尾气,过上了采菊东篱闲云野鹤的生活。容凡上一次跟着傅温礼回他父母家,还是刚上高中的时候。前后就待了三个小时,大家一起吃了顿饭。再后来遇上他高考,那段时间只要放假就得补课,所以两位老人搬到庄子去以后,容凡就再也没和他们联系过。这次看傅温礼收拾这么多东西,应该是打算在那边多住一阵子的。容凡了然“哦”了一声。虽然能理解,但一想到除夕不能和傅温礼一起跨年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很快,傅温礼把行李包的拉链拉好,掂着放到了墙边,之后看着容凡,抬抬眉疑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不去收拾东西?”容凡因着他这话回神,瞪了瞪眼指着自己:“我也去吗?”傅温礼轻笑一声:“怎么?不想去?”“想!”容凡嘴比脑子快,一边说着一边挺直了背。意识到傅温礼这是真的要带上自己,立马转身跑回了房间,二话不说就把行李收拾了出来。傅温礼要回家,是提前跟父母打过招呼的,并且说了会再带个人,让多备一双碗筷。李林枝和丈夫一听,都以为是傅温礼带着女朋友回来过年了,心里头高兴,于是把傅温礼的舅舅舅妈也一并叫了过来,让长辈们都给掌掌眼。李林枝和舅妈两个人前后张罗着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五分钟之后一开门才发现,他口中所谓的“带个人”,带的竟然是多年未见的小容凡。虽然略有失望,但大过年的,李林枝还是欢欢喜喜地把人给迎了进来。傅温礼把给傅盛延带的烟酒茶叶顺手放在了鞋柜上,之后弯下腰给容凡也挑了双拖鞋套在了脚上。舅舅舅妈之前是没有见过容凡的,大过年的,看傅温礼带了个这么面生的孩子回来,正想开口询问,傅盛延却恰好在这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傅盛延扶着花镜朝门边站着的高个少年打量了一番,才不紧不慢抬手指了指,跟身旁的人介绍道:“这就是容家那孩子。”傅盛延这么一说,舅舅舅妈二人立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拖着尾音“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容”这个姓氏,其实在傅家所有人的印象里都不陌生。当年傅盛延还在位的时候,曾因为陷入内部斗争遭人污蔑,停职过一段时间。仕途保不保得住暂且不说,一旦被定罪,牢狱之灾必定是不可免的。那段时间里,傅家上上下下都为了傅盛延洗冤这件事前后奔走,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挂到了嗓子眼。几经辗转,傅温礼寻到了当时能证明自己父亲清白的唯一证人──容向磊。因为公司项目投标需要,容向磊与傅盛延打过几次交道,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过后,二话没说,将自己手头的证据资料全部整合,及时呈给了组织,顺利解了傅家当时那个天大的困局。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傅温礼在心里一直记挂着容向磊的恩情,而傅盛延念在容凡是恩人后嗣的情分上,对于傅温礼照顾容凡这件事,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看一众人都站在客厅里,李林枝擦了擦手、发话招呼道:“别都站着了,人既然齐了咱们就开席。”傅温礼见状拍了拍容凡后背,附在他耳边道:“去洗手,准备吃饭。”之后从手边的礼盒里拿过了一瓶五十三度的茅台,随着舅舅舅妈先去了餐厅。容凡从洗手间出来后,屋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只剩下傅温礼和舅舅中间的那个位子是空着的。他站在不远处拘谨地冲各位长辈点了点头,之后走上前,把椅子不着痕迹地往傅温礼身边挪了挪,乖乖坐了下来。傅家人用餐时的氛围其实很好,一家人说说笑笑,没有太多刻板烦人的规矩。傅温礼偶尔会给容凡夹些喜欢吃的菜,即使与长辈交谈,也不忘照顾着他这边,时不时给人递个纸、倒个果汁饮料之类的。儿子许久不回来一次,傅盛延今晚虽然高兴,喝了酒但却不贪杯。倒是傅温礼的舅舅,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呼朋唤友整上两口小酒,喝得兴致高了,整个人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来来,老傅。”对方一边说着,一边给傅盛延又满上了一杯:“以前你在位子上的时候喝个好酒、抽个好烟都畏畏缩缩的,现在退休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既然能沾上阿礼的光,咱们今天就敞开了喝。”“阿礼啊。”舅舅说着打了个酒嗝,往李林枝的方向指了指:“你妈从大早上五点钟就起床开始忙活了,说今年过年你要带着女朋友回来,让我和你舅妈无论如何今天一定得来。”“结果你进门我瞅了一圈,你这传说中的女朋友在哪呢?你这不是让人空欢喜一场嘛!”自己的个人问题,在饭桌上一直是傅家人老生常谈的一个话题,傅温礼早就知道今天肯定会往这上头扯,故而心中早就想好了对策,面对舅舅的调侃,也是只笑笑,绝不多做回应。很快,坐在右手边的舅妈也跟着插话道:“我之前想给阿礼介绍我们医院的护士来着,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个子也高。”听见对方这话,容凡夹菜的手倏然顿住,余光瞄了瞄坐在自己旁边的傅温礼。之后却听舅妈紧接着说道:“可他连人照片看都不看,一口就给我拒了。”听到这话,容凡用力压下了自己几欲上弯的嘴角,暗暗松了一口气。舅妈这边话音刚落,舅舅却皱了皱眉,不甚赞同地“”了一声:“阿礼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要介绍至少也找个门当户对的,护士肯定不行。”他说着看向傅温礼:“让你爸在建设局老领导的家里也给你寻摸寻摸,有合适的可以相处着试试。”一说到这儿,全程沉默着的李林枝这会儿倒是真坐不住了,看着傅温礼“哼”了一声,不由得开始抱怨:“老傅在这事上可没少操心,前两天还给他说过,让抽个时间跟吴副局家的千金吃个饭呢,结果人半天也没给我回话。”“我们家这当老子的都急得火烧屁股了,那头当儿子还在那气定神闲坐着品茶呢。皇上不急太监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傅盛延要找对象呢!”李林枝一发话,这事儿彻底就被提到了桌面上。傅温礼无奈,看向母亲淡淡笑了笑,低声道:“我工作忙,确实顾不上。”“工作再忙也得解决个人问题!”舅舅放下了酒杯,准备跟傅温礼好好说道说道,恰好这时看到了自己身旁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容凡,瞬间恍然,随后拍着人的肩叫道:“小朋友啊。”容凡因着这一句“小朋友”顿了顿,之后放下筷子、眨眨眼恭敬回道:“舅舅,我叫容凡。”“叫什么舅舅……”对方被容凡逗笑:“你这不是差了辈分了,来,叫舅爷!”不待容凡接话,便紧接着朝他那边凑了凑,故作神秘般问道:“容凡啊,你跟舅爷说实话。你傅叔叔说他忙,他究竟是真的忙、还是敷衍我们呢?”“真的忙。”容凡看着对方,不假思索地回道。“你们俩天天待在一起,你可别帮着他唬我们啊!”舅舅说着皱了皱眉:“好孩子,你看你傅叔叔现在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个,你肯定也希望他快点给你找个婶婶是吧?”是个屁啊……容凡心道。“这样,舅爷给你布置个任务。”对方说着递了个眼神给他:“就刚刚咱们说的那吴副局的千金,等这个年一过完,你就催着你叔叔,让他去见见。”听见这话,容凡的目光几不可察黯了黯,默默咬起了唇。“你别不好意思。”舅舅看他这样以为是孩子胆小,于是又鼓励着说道:“这是组织交给你的、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要真能把他俩撮合成了,那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啊!”对方说着又满怀期待拍拍容凡的肩:“孩子,你给舅爷说,这任务你到底能不能完成?”容凡低着头,两手握拳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静静听着对方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却迟迟不肯答话。待人叨叨完后,他才不情不愿开了口,声音很弱,如蚊子哼哼。“完不成。”舅舅皱皱眉,以为是自己喝酒喝晕了,于是又凑近了一点跟人确认道:“你说什么?”容凡被问得烦了,咬咬牙,索性直接放开了嗓子高声道:“完不成!”他这一声话音落地,叫席间众人霎时全部噤了声,大家的目光都齐齐望向了他。舅舅被他这话震得往后闪了一下,而此时的李林枝,刚好就坐在桌子的正对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眯眼打量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容凡无措地眨眨眼。平复心绪后,刚想动动唇开口找补,怔愣间,桌下紧握的双拳上,突然有一只大手覆了上来,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容凡抬眸,怯生生看着傅温礼。傅温礼淡然一笑,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片刻之后,却将目光转向了舅舅,泰然自若对着人开了口,四两拨千斤就把人的话堵了回去。“上来,背你”“舅舅。”傅温礼唤了对方一声,之后拿起手边的白瓶,一边倒酒一边垂着眸气定神闲地开口道:“你就别再为难他了,容凡的零花钱都是我给的,你觉得他能听你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