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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第1页）

这日一大早天还末大亮，院门被拍得咚咚作响，前院的婆子报进来说是乡吏来了，要挨家挨户地查检人口，报了荣国府的家眷给了打赏才去了，但叮嘱今日要关门闭户，任何人等不得出门走动。

巳正时分才听得大道上有车马声，锦瑟胆子大，扒着门缝看了几眼，回来说路两旁都用围幕围严实了，什么都看不到。不久听得太监喝道，大概是人马来了，众人都提着心；午后又听得一回太监喝道，大概是要回程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三日锦瑟才打听到此次是太后带着后宫嫔妃到云光寺跪经，为太上皇祈福，连跪四天，京城四个方向的皇寺一个一天。黛玉听说心里咯噔一下，今上登基，但有太上皇在，故几年来，除了追讨欠银强硬一点外，基本上是无改父制，老臣旧贵们如四王八公等依旧安享富贵。现在不年不节，也非生日祭日，这么的大动静，又是打着为上皇祈福的旗号，怕是太上皇有事，史书上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隐去了朝堂之争血雨腥风的过程只记结局的一种说法，贾家两府作为太上皇的老臣，一旦没有庇佑，本来的百孔会不会成了千疮？

紫鹃见黛玉没精神，便安排锦瑟道：“今日不要去山神庙了，进城去一趟致美斋。”对比香火旺的云光寺，栖风山山神庙便显得冷清，但它就在山边，紧靠大道，来往便利，有人便在庙前设摊贩卖，这一带住的又都是有钱人家，自然卖得起价钱，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集市，逢五逢十赶集，锦瑟的许多消息便是从这集上来的。

锦瑟带回来的不仅有致美斋的精致吃食，还有京里的大动静。都察院副都御史钱知言弹劾一品大员九省都检点王子腾欺君枉法，这钱大人名声极大，民间将之比为包公，近年让他名声大噪的就是参倒了江南霸主甄家，又因经他弹劾的人最后几乎都被定罪，故人送外号“必中“。现京里舆情对王家极为不利，但也有听得说王大人为替上分忧，率先追缴欠银，今上甚为嘉许，已许王大人回京。

黛玉听了只担心外祖母，想回府去一来怕添乱，二来担心宝玉胡来，让继续打听着。隔几天又听说有御史弹劾王子腾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再过几天听得新弹劾的罪名是结党营私、隐匿罪产。薅羊毛都不会紧着一只羊，这一回钱大人打头阵，御史们蜂拥而上，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式，王家怕是凶多吉少。

过几天京里又传王家变买田地、房产，甚至奴仆，又上缴了五十万两欠银，今上已许王大人自辨。这之后几天没什么新的消息，似乎两方陷入了拉锯。

事情急转直下是四月末，头天听得王大人已下狱，次日就传说王家被抄了。黛玉想着去年八月贾母八十大寿合府欢宴，贵宾如云，不出半年却要受如此煎熬，若真是后宫连着前朝，也不知宫里的娘娘怎么样了，唯有打起精神把准备端午回府给贾母的几样针线做完。

黛玉原本准备五月初四再回府，没料到五月初三府里就来接人了，黛玉赶忙打点行李带着紫鹃等三人回到府里。祖孙见面各自都一惊，黛玉吃惊贾母苍老憔悴，贾母惊喜黛玉明媚灵动，之前的黛玉也是美的，像一个花骨朵，如今经过两个月的调养，这朵花开了，一开就姣妍明丽。

不待黛玉送上节礼，贾母就急急的让让黛玉试穿新的首饰和衣服，发话不合适要连夜改好。黛玉看是一套绿玉珍珠头面，一套桃色衣裙。头面花叶栩栩如生，没有匠气，衣裙绣浅黄花饰，清新醒目又不会太亮眼。黛玉看着镜中的自己清丽娇俏，猜测是要准备相亲，却又问不出口。

饭后，黛玉正把自己准备的针线捧一样样捧给贾母，一对花开富贵抹额，一对年年有余荷包，丫头们来说大老爷又来了，贾母嫌恶的道：“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又对黛玉说：“园子里就别收拾了，这几日跟我这睡。”黛玉从进府门就提防着宝玉，这会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会儿锦瑟悄悄来说宝玉还被关着，黛玉这才稍稍放心。

黛玉当晚就睡在老太太卧房外间的碧纱橱，这是她六七岁刚入府时住过的地方，睡前贾母告诉她：“你父亲早年做御史时和现今都察院副史钱大人交好，后来钱大人到扬州任巡盐御史，两家也没断了联系，你母亲和钱太太还常有节礼往来，再后来钱大人丁忧，就向上头荐了你父亲接替他，可惜你父母都不在了，两家断了来往。明儿外祖母亲自带你去拜见这位钱太太。”黛玉本不情愿，但她知道贾母年纪大了后就少出门，这几年更是连四王八公这样的老亲府上都懒得走动，如今为子孙操碎了心，也就点了头。

第二日收拾妥当，祖孙各一辆车，各两名丫头和几个跟车的小厮去往钱府，贾琏骑马在前。钱家门房听得显然是大吃一惊，飞快报进去，一会儿中门大开，管家引贾琏去往前厅，马车进到二门就见钱太太在门口迎接。贾母是超品诰命且年俞八旬，钱府只是三品官职，是以没打招呼就登门也算不得失礼。

钱家屋舍简朴，陈设的字画盆景却透着精致，钱太太四五十岁，喜眉笑眼的，应对谈吐亲切温和，完全看不出两家其实多年没有交往。开场寒暄过后，贾母略一使眼色，黛玉便起身道：“我父亲当年特意和我提过，扬州一职是钱伯伯所荐，嘱我到京里一定要来探望伯父伯母，只是我当时年纪小，后来大了做为女子也行动不得方便……”

贾母适时插话道：“这不去年及笄后，她就告诉了我，我年纪大三灾四病的，一拖二拖就拖到了现在。”

钱太太一面说：“是我们不懂事，劳动老太君走动，赔罪赔罪。”一面起身做势要下跪赔罪，贾母和黛玉一边一个忙拉住了。

黛玉扶钱夫人落座，鸳鸯等四人捧着礼盒上前，黛玉道：“这是一点心意，是南边来的，不值什么，夫人别笑小女不懂礼数。”打开看时，两匹贡缎、两幅苏绣山水花鸟、一盒宫扇折扇，一盒湖笔湖砚。

钱太太身边的人送上小托盘，一对金戒指，一对杂色玛瑙手串。一般如戒指、金银锞子这些小东西多是给小孩子的或是赏下人的，黛玉之前得过戒指作表礼的还是南安太妃，只南安太妃是上门作客的长辈，又是临时起意，几个姐妹见者有份。果然钱太太道：“匆忙中也没备下什么好东西，留着赏人吧。”黛玉见贾母微点头，便收了。

钱太太拉了黛玉手道：“你生下来比旁人弱些，可愁坏了你爹娘，到处寻医问药，哪成想如今长成了，跟天仙似的，我要是有这么个姑娘，梦里都得笑醒。如今可说亲了？”

贾母道：“有得道的师太说了，这孩子要满了十六再说亲，这不二月才刚过了十六。看过冯老院使，说这孩子身子没事，只是胃口太差，如今让她在栖风山的庄子上住着，倒能多吃一碗饭。”

钱太太接口：“请得动冯老院使，真真是老太君才能有的排面。”

又闲话了一两盏茶，钱太太便打发人往前边去看看，一时下人来回说：“老爷不在家，前边是三爷在招待着，三爷问太太可要留饭。“

祖孙俩听得便要告辞，钱太太强留不得。一时出来，钱夫人亲送到二门，贾琏等在大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