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夜色的禁锢下挣脱出来的清晨依旧寂静,一驾车舆顶着初升的晨曦,快马加鞭,直奔林府而去。
钟引光坐在其中,心事重重地闭目养神,她昨晚一整夜都没睡踏实,现在有些后怕待会见到师父的时候犯困。
此行林府,一是为了向师父打听卧兽玉佩的事,二也是要向他求解一个命数的问题。
这自然是指齐意康的命数了,自从知道他的身体好转之后,钟引光又换了数种方法重新推算,然而所得的结果全都与第一次没有任何出入。
这便也成了她心中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惑。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师父并不在府上,听府上的侍从说,昨天林知白退朝回来,换了身衣服后就又出去了,而后便是一夜未归。
侍从请钟引光在前厅中坐下等人,她望着茶盏中的通透翠绿色,浓密的羽睫投下一层阴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已经懈怠了下来的钟引光重新振作了精神。
她站起身,恭敬且端庄地行了个礼:“问师父早,您叫我好等。”
林知白走近后,伸出手慈爱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哼笑着说:“俗事缠身。”
钟引光忽地眯起了双眼,因为她嗅到了人身上飘着的一点若隐若现的脂粉味道。
她环抱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眼神:“师父,缠身的可不止俗事。”
林知白微微一笑,看不出来有没有动气的,径自朝后院走去了。
钟引光没等多久,他便又重新出来了,刚回来时身上的玄色衣袍也换回了他最常穿的白色鹤氅,身上的味道果然也淡去了。
林知白把一碟刚做好的糕点在钟引光面前放下:“尝尝,这个芝麻山药糕,是你最爱吃的。”
看着她吃了一块解解馋后,他才开口问话:“引光,找为师何事?”
钟引光囫囵咽下口中的茶水,忙不迭地答:“上次匆匆一面,也没和师父说上几句话,便想着专程来拜见师父一趟。”
“师父还和以前一样,连身上带着的玉佩都不曾换。”她的视线下移,尽量不那么刻意地把话转到正题上:“话说回来,师父这块玉上刻的是什么?”
林知白把腰间的玉佩的轻轻捧起,悠悠地笑着:“这是当今圣人赐给我的,上面刻的是龙的第十子。”
借此时机,钟引光也在仔细地端详着玉佩:“既是御赐之物,应该是天下独一块了吧。”
林知白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几番踌躇后,钟引光还是追问了一句:“这异兽可是个不多见的稀罕物,师父说,会不会有人眼红得紧,自己做了一块相似的佩上?”
林知白和气地解释给她听:“按律规定,司天台里的人是决不能和官员百姓有过密交往的,因而能见过这块玉佩的人,定然也瞧不上这区区的一块玉佩。”
有凭有据,应该不是假话,但钟引光还是留了个心眼,想着回去后能把玉佩的模样画下来,再让齐意康认认看。
她没再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下去,转而问起:“师父,我许久没有跟着您学习,也不知道技艺是不是大不如前了。前些日子为人推算一回命数,所断之事,竟然落空了。”
林知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温柔地宽慰道:“引光,不要妄自菲薄,若是连你推算的命数都有错误,那个中缘由,便不是我们凡人可以插手的了。”
见他把自己夸成了这样,钟引光半羞半喜地嗔了一句:“师父。”
看林知白脸上的疲态,便知道他昨夜也没休息好,钟引光觉得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又小坐了片刻后,便乖乖地请辞离开了。
虽然还在白天,但天幕上阴沉沉的,漏不出一丝光芒,她却并没有急着回家,掐指起了个简单的卦后,便一路往城北走去。
越接近北边,映入眼帘的画面便越发触目惊心。
寒冬迫近,墙角下却倚靠着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连搓手取暖的动作都有气无力的,上了年纪些的人则更加严重,他们气若游丝,仿佛在下一场寒风中便要捱不过去了。
一众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人群中,混进去了一个挺立的身影忙前忙后,若不是她的声音洪亮,钟引光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瞠目结舌地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出声唤人:“饮露居士,你在做什么?”
饮露看了她一眼,把最后几份食物递给地上躺着的百姓,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才搭理她:“钟女郎,你倒是优哉游哉得很呢。”
钟引光没顾上她略带嘲讽的语气,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饮露面色严肃地向她走近,压低了声音对她解释:“战灾,这些百姓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逃难来的皇城。”
钟引光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北地的那场仗?我们不是大胜吗?”
饮露谨慎地转眼看了看四周,确定安全后方才凑到她耳边:“赢也是拿人命垫出来的。北地的这一仗,本不该打的,说是来犯之敌,实际上都是被逼反的。”
钟引光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便炸开了:“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