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白进舱,又给陆玄诊了脉,嘱他一些病中禁忌之事。说自己已跟船家说好了,明早两船一同出发,隔日早些歇船,泊在一处。陆玄叫了沈大过来,让他去跟那边船家商量,说:“要是因此耽搁了行程,我按日子给你加算些船钱”,沈大欢喜去了。坚白又与陆玄聊了几句闲话,彼此知会了在宋州的住处,便回去了,又是陆青送至船上。回转了来,见景茂已把撤掉的板铺重新搭好,就让他依旧去睡后舱,自己服侍大哥安歇。睡时,脸冲着舱板躺下,一言不发。陆玄问:“你这是怎么了?”陆青道:“没怎么。”陆玄不悦道:“没怎么你阴着脸子,给谁看呢?”陆青转过身来:“大哥上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咱娘知道吗?”陆玄道:“过去挺久的事,自己都忘了。那回没这么厉害,就一会儿,我自己也没当回事儿。”陆青道:“这些日子,大哥跟我说了多少故事儿,可在外做工这些事,一丝也不讲,去山里拉木头,受病的事,我也从来不知道。”说着,话音就发囔了,陆玄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心里难过了,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做什么。那时年纪小,其实也没觉得怎么着……不许你这样,像个女娘似的,婆婆妈妈的。”想了一想,又说:“上午刮风那会儿,我还想,这趟出门运气不好,现在看,若没有这阵风,到不了这儿,遇不到救命的先生,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了。可见祸福相依,万事皆有定数。”陆青也在想白天的事,应道:“大哥说的是。”预知后事,且看下回。(上)【共江舟青春慕少艾】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青来找周坚白。船家说太公已经起身,在舱门口报说:“周老先生,那边船上的陆小官人来了!”进舱来,坚白正在打坐,就收了功。陆青上前施礼,告诉情由:原来从凌晨寅时起,陆玄添了一样症候:时不时咳嗽,吐出些白色痰涎来,又觉得胸口嘈乱,隐隐发痒。周坚白点了点头:“这是排病的征像,不用怕。等歇船时,我再过来看。要是你们带着五苓散,可以吃上一剂,没带就罢了。”陆青谢过太公,走出来,碰见云贞和那个丫头,正在船板上打水洗脸。云贞穿着家常半旧的衫裙,满头乌发披在肩上,发尾用一根丝带松松拢住了。见了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陆青有些窘,不知说什么好,躬身拱了拱手。那丫头笑盈盈打招呼道:“小爷起的恁早呢?”一边说,一边把巾帕递给云贞,也不管陆青,回身就往舱里去了。陆青“嗯”了一声,没什么话好说,往岸上去。听见身后云贞轻声喊道:“桂枝——”,好像是叫丫头取什么东西。陆青听得这两字,心想:“这必是那丫头的名字了”。一路往回走,心游神离的,总觉得身后云贞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白天两船结伴而行,左右相顾,前后相随。天气已经十分凉爽,秋风飒飒,太阳亮晃晃的叫人睁不开眼睛。陆玄时不时地嗽痰,精神却好像比昨天好些。陆青陪着哥哥在舱外站了一会儿,便送他回去歇着了。落后在船舷上,同二嘎子坐一块儿,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二嘎子看他没精打采、心不在焉,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大爷这样的病,我从前见过,就是个痰火症,没啥事儿,调养调养,慢慢地就好了。何况他这个岁数,正是气壮时候,又有好先生给调治,保管没事儿。”又说:“昨儿那个老先生,你看扎针那个手段,恁厉害,不像是凡人。我琢磨着,可能是昨儿大爷做了善事,才来了这么个老神仙,命里注定,他这病是要好的。”陆青“嗯”了两声,也不言语。二嘎子往四周看了看,眼睛里带着笑,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说:“哎,我问你,你觉着……昨儿那个小娘子怎么样?”陆青吃了一惊,瞪着他道:“嗬!看不出,你小子人儿不大,胆儿还真肥,莫不疯了?”二嘎子转过头,不以为然道:“我不过就是心里头想想,碍谁什么事儿呢!”待了片刻,一脸痴笑,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个爽快,干事利索,说话又伶俐,一点矫情劲儿都没有,偏又生的恁好看。”叹了一口气,“唉,不知将来,哪个混蛋有这福气,要是我二嘎子能娶这么个人儿当媳妇,就给个神仙我也不做。”陆青恍然道:“你说的桂枝?”二嘎子满脸堆笑:“哦?原来她叫桂枝?”陆青“嗯”了一声:“好像是叫桂枝,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话没说完,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