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眠后,阮雾看着空荡荡的聊天框带着满身倦怠踏上了回曲海的高铁。
手心里的高铁票和高三那年偷偷去看秦知聿的高铁票别无二致,可是心境却全然不同。
走到小区门口,碰见了经常和外婆出门的赵奶奶。
阮雾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隔着口罩闷声问好,“赵奶奶好。”
赵奶奶停下脚步看着眼下乌青的阮雾,乐呵呵的开口,“囡囡这是回来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吧?”
不等阮雾细想,赵奶奶走进拍了拍她的手,“赶紧回家吧,估摸你妈在家等急了。”
妈?
阮雾以为是赵奶奶说错了话,压抑着心里的别扭往家走着。
钥匙即将插进锁孔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动作,摘下口罩打开手机相机轻轻看了眼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下一片灰青,唇色泛白,神色倦怠,肉眼可见的状态极差。
她稍微在唇上添了些颜色,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轻轻的推开门,打算给两位老人一个惊喜。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里传来说话声。
她走到卧室门前,手刚搭上把手,正要用力之时,清晰的交谈声透过隔音略差的门一字不落的飘进的阮雾的耳朵。
卧室内。
黎老爷子颤着手,声音如古老的笨钟发出的钝声一样。
“眼看着快要放假了,满满要是回来要是看见你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声音看着沉默的女儿,带着哽咽,“自打你回了家,我一天安稳觉都睡不好,每次囡囡打电话过来,我心发慌啊。”
卧室被拉紧了窗帘,屋子里的灯光昏黄,明明是让人觉得温馨的场面,说出口的话却让门口的阮雾心一点点往下坠着,手心阵阵发凉。
黎雅月看着担忧的父母心下不解,“爸妈,我回来能怎么样,这些年好歹她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的,总不能真的不认我吧?”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响起,“你走之后,我想着把满满接到我和你妈身边,能让你想着自己还有个不大的孩子、还有我和你妈,总能玩个一年半载的想通了就回家吧。”他仔细回忆着,“我没想到你心这么硬啊,为了所谓的自由,我和你妈拿你的亲生女儿拴着你,你都不回家!”
略带激烈的控诉声,让老人情绪波动较大,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你忘了你的女儿,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我们的女儿!”
“十二年了,你家都不回,我们替你把孩子养大,仔细教导,拼了命不想让她出国步你的后尘,劝她在国内留着。你知道这十多年为着你的事,你女儿跟她亲爹的关系闹的有多僵吗?!”
接下来的声音阮雾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了,从脚底窜上来的寒意,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她的心。
原来她就是他们想要桎梏女儿回家的工具而已。
渐渐下坠的心彻底掉入无边际的黑暗里。
阮雾慌乱的松开把手,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她要走,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她脑子混沌着,穿鞋声和柜门开关的声音吸引了卧室人的注意。
卧室门被拉开。
她刚好穿好鞋子,起身的动作一顿。缓慢的直起身子,挺直腰背,看着从卧室走出来的女人。
一个和她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一身雾蓝色长旗袍,头发被绾的一丝不苟,眼尾微微上扬,妆容精致,保养得宜,岁月格外疼惜她,依旧像二十多岁的少女,手腕上带着的玉镯价值不菲,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过的很好。
阮雾愣怔的看着她一步步像自己走近,眼睛一眨不眨。房间里是让人心悸的沉寂,正午的阳光大片大片洒进室内,空调凉风不断工作着。
黎雅月看着和自己像了八分的女儿,抛弃她的愧疚和从前相处的温情让她鼻尖一酸,颤着精致的涂满蔻丹色的手想要去碰触她,哽咽开口,“满满,是妈妈。”
阮雾听着她说“妈妈”两个字,满脸讽刺,唇角抿成直线,僵着身体定定的望着近在咫尺,存活在记忆里出现无数次的面孔。
她脑子“轰”的一声,艰难的张开嘴,“黎女士。”
风韵犹存的女人似是不可置信,一点点收回眼里的泪,带着些许指责,“阮雾!你外公外婆十二年的教养就是让你见了亲生母亲闭口不喊的吗?”
身后的两个老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他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听了多少。
阮雾笑了笑,“十二年的教养就是让我成为栓住你回他们身边的工具吗?”
她生硬的企图用“他们”代替抚育她十多年的外公外婆。
掩盖十二年的真相被戳破,黎雅月用指尖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她试图和分别十二年的女儿讲亲情道理,“可是现在妈妈回来了,你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