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赫连翊就把茶盅拍在了一边的小桌上,平安哆嗦了一下,迅速把被景七的惫懒相传染出来的一个哈欠咽了回去,低下头,不敢言声了。
景七用一张没睡醒的脸木呆呆地望着赫连翊,表情十分无辜。
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赫连翊叱道:&ldo;你才多大年纪,这样胸无大志?!生在这样的家里也敢说这种话,将来前途不要了么?&rdo;
景七其实已经醒过来了,见这小年轻人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训斥自己不学无术胸无大志,心里笑开了,表面上却仍木然地看着他‐‐
眼下朝中当家的,明面儿上是甩手掌柜赫连沛,私下里是赫连钊那条逮着谁咬谁的疯狗,和赫连琪那个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娘娘腔,跟着谁混有前途了?
赫连翊和他对视半晌,心中涌起无数的话,又都被憋回去了,对着他那张不明所以的绣花枕头脸,倒还真生不起气来。
只得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ldo;快些起来吃点东西,今日陆大学士做寿,父皇亲自备了赏,好歹过去看看。&rdo;
景七纠结着这时候说不去,这年轻人会不会直接炸毛……冲动这东西,十分要不得。
果然,赫连翊瞪眼:&ldo;还磨蹭!&rdo;
景七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窝囊。
拾掇好了自己,贺礼之类的有平安早打点好,也不用他多操心。景七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道:&ldo;平安,替我跑趟巫童府上,问问他家主人赴宴不赴,去的话便邀他同去。&rdo;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赫连翊,又道,&ldo;跟他说太子殿下也在。&rdo;
平安应声去了,心里虽然怨气不少,不过质子府那里,他早就跑熟了,连那帮凶神恶煞的南疆武士都看熟了他,脾气最暴躁的,那个叫阿伈莱的上回都勾肩搭背地请他喝了壶药酒‐‐当然,知道里面泡得是五毒以后,回来吐了个底朝天。
赫连翊脸色看不出喜怒,有意无意地说道:&ldo;你和这位……巫童走得倒是近?&rdo;
景七微微侧了头,避开他打量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道:&ldo;不也是皇上的意思么,皇上还希望太子殿下能和巫童多多亲近呢。&rdo;
赫连翊虽然觉得南疆巫童手段诡谲,成日里蒙着脸,妖里妖气不像好东西,却也不愿意凭空树敌,而这人似乎有赫连沛护着,这些年凭赫连钊百般针对,竟抓不出他的把柄。
乌溪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打交道,除了当堂戏弄简嗣宗,基本上不与人来往,老二赫连琪倒是总惦记着这人,谁知道踢到铁板一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赫连琪难得放下身段讨好什么人,颇有些锲而不舍的意思,可惜巫童家门槛太高。
这么一个摸不着深浅的人,赫连翊自然不愿意他被赫连琪拉为助力,若是他恰好和景北渊私交不错,倒是就算不是助力,也不会是个阻力。赫连翊心里转了几个弯,脸上笑了笑:&ldo;什么父皇的意思?你这点心眼全用在正事上多好?正好,我也时常好奇这位巫童,只是大概人家不愿意理睬我等凡夫俗子,你若相熟,不妨引荐。&rdo;
&ldo;熟什么,邻里而已,给面子就不错了。&rdo;景七虽然说得不在乎,心里却笃定了乌溪一准会出来。
这几年间,虽然他见乌溪的次数不比赫连翊多,对这巫童的脾气,却也摸出几分规律来。比如这小孩平时是个不爱惹事的,但是谁要是惹上他,甭管天王老子皇亲国戚,也先出了气再说,是个睚眦必报的;反之呢,要是谁对他好,他反而觉得不自在,总有点怀疑别人对他好是心里有所图,小心得很,别人给了他好处,他要么不接着,要么必然马上托个别的事,把这人情还了。
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可这往来之间,要有个度,比方说别人家给送来半篮子鸡蛋,自家就不好立刻回给人家一屉包子,否则那就是物物交换,撇清关系,表示不愿意和人家交往,有些看不起对方的意思。一定要记着这人情礼,要过一段日子,再不动声色地奉还回去,才算&ldo;往来&rdo;。
乌溪只知道中原人讲究&ldo;礼尚往来&rdo;,却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那是失礼之极的。
不过景七算是不多的明白他的,只知道这孩子不大会办事,大概和他那大巫师在山沟里待得时间太长,听说跟着大巫师修行,连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见得,看来也不怎么懂人情世故。
尤其他们那边人都比较豪放,想怎么就怎么,不满意直接张嘴就说,大概也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