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平淡耐心的询问话语落在林岁辞的耳朵里,更像是威胁。他余光扫了眼男人冷峻的侧脸,纤长的眼睫轻颤,然后张嘴含住了吸管,非常快速地喝了起来。裴川:“别急,喝慢点儿。”话音刚落,林岁辞便被水给呛到了,开始剧烈地咳嗽着。裴川立刻放下水杯,轻轻拍着他单薄的背脊。林岁辞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往旁边躲去,裴川自觉地收回了手。片刻之后,林岁辞停止了咳嗽。他还没有缓过来,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脸涨得微红,嘴角沾了水渍,前胸的衣服也湿了一小块。裴川抽了张纸巾,刚伸手过去的时候,林岁辞便又要往旁边躲。这回裴川没有如他所愿,修长的拇指和食指直接捏住了青年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脸板了过来,动作仔细地擦着他嘴角的水渍。男人的指尖是温暖的,林岁辞却愈发不安,眼睫颤抖得厉害,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反抗。像一只遍体鳞伤的流浪猫,被好心人捡回了家,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虽然抗拒人类的触碰,但被抱起来的时候却仍然乖乖的。看着眼前人的反应,男人的嘴角似有若无地掠过一抹弧度,快到几乎捕捉不到。他直视着林岁辞那双漂亮却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眸,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以后你不会再受欺负了护士正在给林岁辞换药,拆开绷带,露出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会有点疼,您忍着点儿。”护士温柔地提醒。林岁辞像是完全不在意,他温顺地垂着眼眸,一张干净苍白的小脸上神色木然。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裴川站在旁边,带着几分探究和审视的目光停留在青年身上,而后化为更为复杂的情绪,隐藏于眼底深处。少顷,他转身走了出去。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李特助立刻起身,“裴爷,您昨晚让我查的江氏集团林岁辞的事情,已经查到了。”裴川的神色一凝,“说。”“我们的人用钱收买了江家的佣人,佣人说昨天中午的时候,江鸿宇的小儿子江乐和林岁辞一起被绑架了,绑匪要赎金才放人,江家夫妇俩便着急忙慌地准备了现金。”“然而还没到和绑匪约定的时间,江乐就满身狼狈地回了家。”说到这儿的时候,李特助的话语一顿,脸上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他继续说:“江乐哭着跟江家夫妇说,是林岁辞故意找人绑架了他,骗了大家,他找机会偷偷割破了绳子才逃了出来。”听到这里,裴川抿了抿唇,脸色缓缓沉了下去,“后来呢。”男人平静的嗓音里裹挟着几分冷意。李特助小心地扫了一眼上司的脸色,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江家夫妇相信了江乐的话,认为这都是林岁辞在背后搞的鬼,后来绑匪再打电话过来,江鸿宇拒绝出钱赎人,还把林岁辞给训斥了一顿,让他以后都不用回江家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不用说也能猜出来了。事情的真相八成不是江乐说的那样,如果林岁辞真的是绑架的幕后主使,怎么可能会带着满身的伤痕,独自走在雨夜里,甚至还晕倒在大马路上。林岁辞应该是真的被绑架了,江鸿宇不肯给赎金,从而激怒了绑匪,绑匪便把这些气都撒在了无辜的林岁辞身上。至于江乐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件事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李特助能猜到的事情,裴川自然也能想到。男人清晰的下颔线条绷着,目光幽深得如同千尺的寒潭,薄唇翕动:“继续让人查绑架的事情,把绑匪找出来。”“好。”李特助和旁边的两个保镖都能感觉到,自家上司动怒了。裴川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平日里让人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高兴,更多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漠然的状态,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关注。病房里还在上着药,李特助往里面扫了一眼,身板瘦弱的青年温顺地垂着头,不哭不闹地配合着护士。没想到这小美人还真是那位传闻中的江家私生子,跟传闻中倒是有些出入。都说林岁辞和他妈林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江家不放。林岁辞更是一直赖在江家不肯搬出来,赶也赶不走,及其难缠不要脸,还在背地里针对江家两位正牌少爷,意图谋夺江家的家产。传言的真假有几分,大部分人都不在意,只是看个热闹而已。虽然只见了几面,但李特助就觉得林岁辞不像他人口中那样的不堪。对方长得好看,气质清清冷冷的,尤其像现在这样浑身伤痕的模样,不哭也不闹,看着就怪让人心疼的。也怪不得能让裴爷如此上心。还真是罕见。林岁辞的身体非常虚弱,并且还有点低烧,上过药之后,护士又给他吃了退烧药。药里有助眠的成分,没过多久之后他又睡着了。裴川站在床边,抿着唇注视着青年安静清冷的睡颜。片刻之后,他俯身轻轻摸了摸对方柔软的黑色短发,像多年前一般。“林岁辞,以后你不会再受欺负了。”男人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低哑磁性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三天后傍晚时分,一辆黑色宾利在江家别墅大门前停下,后座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男人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身材欣长挺拔,长相更是俊朗英气,看着气度不凡。提前在外面等着的江乐高兴地跑了过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江景延抬手亲昵地揉了一把自家弟弟的脑袋,好看的眉梢眼角里带着笑意,调侃道:“还特意在这儿等着呢,这么殷勤,又有什么事情想求我?”江乐撇了撇嘴,“哪有啊,我就是想你了,都半个月没见了。”司机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了过来,江乐先江景延一步把行李箱接了过去,笑眯眯道:“哥哥工作辛苦啦,我来帮你拿行李。”“咱们乐乐就是懂事,还会心疼哥哥了。”“那是自然的。”江景延吩咐司机先回去,然后抬手搭在了弟弟的肩膀上,“走,回家,哥哥给你带了礼物。”作为江氏下一任的接班人,江景延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开始接手江氏的事务,如今已经是集团的总裁,这次是因为公事去国外出差了半个月,今天才回来。江父江母今晚有事不回来,江乐收到礼物之后就马上开开心心地拆了,是一款限量版的游戏机,国内目前还买不到。“哇,谢谢哥哥,我刚好想买这款游戏机呢!”“喜欢就好,我先回房间整理行李,你慢慢玩儿。”江景延笑着揉了揉江乐的脑袋,然后拎着行李上楼了。他回到卧室打开行李箱,又从里面拿了一份礼物出来。思索片刻,江景延拿着礼物转身出了卧室,往最角落的一个房间里走去。他站在走廊里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意识到这个时间点林岁辞应该还在蛋糕店里兼职,江景延直接打开了门。卧室里的摆设非常简单,甚至是简陋,与这座装修华丽漂亮的别墅格格不入。他把礼物放在书桌上,便转身关上门出去了。?哥哥夜幕降临,夜晚的a城向来都是热闹喧嚣的。别墅区里倒是很安静。书房里,江景延停下了工作,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他起身松了松筋骨,迈开脚步从书房里出来,再次往最角落的房间走去。敲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回应,他打开门看了看,里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怎么还没回来。”江景延不由蹙了蹙眉。他掏出手机给林岁辞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然而电话那边响起的却是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你认识林岁辞吗?”听到年轻的女声,江景延有些疑惑,“认识,他怎么了?你为什么会接他的电话?”“我是他兼职的那家蛋糕店的老板,他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但他三天前离开的时候忘记把手机带走了,我联系不上他。”“岁辞不是那种不声不响就离开的人,我就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儿,请问你见过他吗?”江景延越听越疑惑,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他敛了敛心神,开口道:“我见到他之后会联系你的。”“好,那就麻烦你了,请问你是他的?”江景延抿了抿唇,他沉默片刻,随后平静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哥哥。”挂了电话之后,江景延转身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