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吵架后被送到医院的事。“好像是跑出公寓的时候从楼上滚下来,摔到了头——”小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如今我充分理解了亮君前女友当时的处境,连同她体会过的恐惧、愤怒和屈辱。
手里拿着快要断掉的凉鞋,我奔跑在夜晚的住宅区里。看到我的路人都惊呆了,想必我的样子很是夸张。嘴唇破了,嘴里渗着血的味道。我边跑边不停地回头,看样子亮君没有追过来。
我松了口气,但还是很害怕,于是跑啊跑,跑啊跑,却不知该跑去哪里。这样的时候,大家都会跑到关系亲近的人家里吧,父母、恋人、朋友家,而我哪一样都没有。钱包也没带在身上。再也跑不动了,我停下脚步,痛苦一股脑地袭来,汗水打湿了衬衫。今晚该怎么办呢?我喘着粗气,望着夜晚的街道。
瘦到不盈一握的月亮,今晚依然摇摇欲坠地挂在夜空。我大口呼吸,慢腾腾地整理凌乱的衣衫,将衬衫里面蹿得老高的吊带内衣拽下来,把衬衫平整地塞进裙子里。然后穿上凉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避开人多的大路,沿着铁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令人怀念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老旧的建筑和“calico”的招牌。但我这副样子可没法进店。
身上也没有钱,于是我在对面的路上抬头看着“calico”。因为店内只保留最基本的照明,所以“calico”的每一扇窗户都很昏暗。就像夜晚的街道更显明亮一样,我喜欢这昏暗的光,喜欢这片静悄悄的、如置身海底一般的空间。
月亮在天空中慢慢地移动。由于一直站着不动,脚变得僵硬,渐渐没有了感觉。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木棒。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去其他地方。尽管不被接受,我仍觉得自己就该待在这里。
窗子里出现了一道剪影,一道又瘦又长的剪影。啊,是阿文。有客人走了,他在擦桌子。剪影的动作停了下来。暗淡的光线下,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我和他的目光好像撞在了一起。阿文的剪影消失在窗口,没过多久,如假包换的他本人从大楼的楼梯上走下来,慢慢向我走近。
“你怎么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由得仓皇失措。
“我……没带钱包。”
“我问的不是这个。”
“嗯?”我反问回去,立刻明白他指的是我这副狼狈相,“没事,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
不知道为什么,我硬是逞强地挤出了笑脸。阿文微微张开嘴,也许是吃惊到无话可说,也许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又或者是混杂了两种情绪,有些愤怒。
“已经够严重了。”说完,阿文问我,“要来我店里吗?”
我想起第一次和他讲话的那一天。那天下着雨,阿文穿着深蓝色的莫卡辛鞋,将伞撑在我的头顶。
——要来我家吗?
他的声音甜蜜而冷冽,像半透明的冰糖,有如温凉的雨水,温柔地在我的头顶降下。十五年后的今晚,我和那天一样,轻易被这声音融化。
“要。”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阿文身后,朝大楼走去。阿文打开“calico”的大门。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我一直以为这扇门不会为我而开。我像终于踏上祖国大地的归国士兵,安心到几乎要哭出来。
“把脸稍微处理一下。”
我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进了厕所,一看镜子,不禁“啊”地大叫一声。风干的鼻血粘在脸上,嘴角是一团青紫,掀起衬衫和裙子,下面也是同样的青紫。意识到这些的同时,疼痛袭遍全身。
我将干涸的血迹洗净,看上去多少正常了些。走出厕所,客人们正陆续离店。阿文隔着柜台,将闭店的木牌递给我:
“把它挂在门外。”
“可还不到十点呢。”
“挂好后把门锁上。”
阿文说完便转身走到柜台后面,丝毫不顾我说了什么。我照他说的,在门外挂好闭店的木牌,给店门上锁。阿文端着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放了毛巾和冰块。
“总之,先紧急处理一下。”
他让我坐在沙发上,蹲在我面前,展开湿毛巾包住冰块递给我。
“给。”
“谢谢。”我接过来按在嘴角。
阿文斜着一只细口水壶,给我擦伤的脚浇凉水。水渗到伤口里,我痛得扭歪了脸。
“我自己来吧。”
尽管我这样说,阿文还是默默地为我清洗每一处小伤口,然后用干爽的毛巾擦干我的整只脚。我不禁想起和他住在一起的那两个多月。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面收拾毛巾和水壶,一面问我。我想了想,回答他“许多许多”。我没有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自信,也不想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