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羡慕你。”崇光帝说道。
李辅周也不知道该答什么,羡慕他的人有很多,但不该是他皇兄,他有太多自己没有的东西,比如父皇坚定不移的信任,和至高无上的皇位。
“可惜啊。”崇光帝轻叹了一声,疲倦的目光落在正值意气风发的弟弟身上。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空荡荡的寝宫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娓娓道来好像诉尽了半生的委屈。
崇光帝的体力撑不住久坐,腰背不能弯,头就先垂了下去,他忽然笑出了声来,接着笑的整个上半身都弯了下去,含糊不清道:“乾元,李乾元,你下的一手好棋。”
李辅周被他吓住了,茫然的看着他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崇光帝接着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说着就咳的惊天动地,任由自己脱力的倒在锦被里。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李辅周接着说了下去:“是父皇给你取的好名字。”
“可他既然有了你这么如意的继承人,既然不愿将目光分给别人些许,那么又要我来做什么。”李辅周语气硬生生的,猛然向前跨了一大步。
“辅周则国必强。”崇光帝歇了一会儿,又攒了些力气,支起了胳膊。
“不用你提醒我。”李辅周不耐烦的打断他:“你生来就该光芒万丈,我就活该做你的陪衬,满意了吗?”
他步步急逼,声音逐渐急促:“可你算错了,看来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定数的。”
崇光帝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这一刻他不是帝王,他只是李乾元,一个被家庭抛弃的孩子。
“周儿。”他唤了一声。
李辅周越发焦躁,他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自己,这样叫他的只有母亲。
“可我们本就该相辅相成啊。”崇光帝的语调随泪珠颤动:“我们本该共续盛世,名垂青史啊。”
李辅周蓦然变色,一身锐气褪的干干净净,眼前行将就木的病人忽然又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静默的看着他与母亲嬉戏的局外人。
“说公平的,从来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崇光帝给如坠冰窟的李辅周再浇一桶冰水。
“你永远不会名正言顺了。”崇光帝的语调依旧低沉好听,说出的话却冷的吓人,空灵的声音鬼魅一般萦绕在李辅周身边,让他打了个寒战。
李辅周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殿外走去,身后传来崇光帝的声音:“少不经事,去日苦多。”
“去日苦多,来日方长,我不会杀你,你好好活下去吧。”李辅周顿步,听不出他的语气。
崇光帝整张脸埋进锦被里,他终于向他们复了这场积怨已久的仇,代价是天下大乱,王朝倾覆。
戚澜被疼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睁眼看见的不是天和山,而是寻常人家的屋顶。
浑身都疼,戚澜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险些没叫出声来。
疼完就是记忆回笼,戚澜顾不上穿心刺骨的疼痛,一连串的疑问就差点把她击毁:
这是哪?
追兵会追过来吗?
月白脱身了吗?
幽州城怎么样了?
若幽州城破,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她一个也解决不来,她半个身体都分不清是哪在疼,连着疼。
“你醒了。”崔颂走过来,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问:“还好吗?”
戚澜吃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腰上的伤口被牵动,干爽的衣服又被疼出的一身汗濡湿了。
她这才注意自己是躺在一张简洁的小竹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干净普通的布衣短褐。
配在里衣的玉佩被取了出来,挂在了腰带上,黯淡无光的麻衣托着这块莹莹如月的石头,十分不搭。
戚澜强笑着说:“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