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下,失望之极,眼前竟然变成一片浓雾般的黑色。闷哼一声,踉踉跄跄退开,低声道:好吧,就是你了。定下神来,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皇帝次日下诏,册封翩霞为妃。
‐‐为了那张相似的脸孔,他非常宠爱翩霞。兰庭有时自己想来也觉可笑,对蓼蕻的痴迷,远比他想象中来得强烈。
不久之后,兰庭又得到明月城大小姐的画像,惊觉画中人比翩霞更肖似蓼蕻几分。
兰庭盘算半月,定下计策,攻打明月城。月城之战,让他得到倾国的财力和无双的绝色佳人,一时间功业响震天下。
世人视他为马上江山的一代令主,兰庭心里却有数,那一战与其说为了财富,不如说为了那张相似的容颜。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后宫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每一个都那么象她然,每一个都不是她。就这样漫长地绝望着,绝望地等待着。
这思念发展到后来,竟让兰庭有些厌恶自己了。
他似乎已习惯于收集那些类似的脸儿,一样的花样颜色,一样的清秀俊逸,一样的明眸动人。他沉醉其中,竟是不知归路。
兰庭不知道,这日子是否就要伴随他一生。
朝中的事情,总是那么沉闷。
当年北国横扫万里山河,余威尚在,尽管有杜震力挫北国大军的事迹摆着,大臣们心里还是忌惮的。
于是杜震的北伐之议屡屡提起,却又屡屡被撂下来。
兰庭小心地维持着朝政的均衡,却很少对战和之事表态。他是天子,一言可令山河变色,不能不注意。
杜震数次被驳回奏议,却不肯死心,一直在多方做北伐的准备。
几个当关北疆的大将,到后来居然都成了杜震的朋友。由他主考的那次科举,更是提拔出不少立主北伐的铁血臣子。朝中慢慢有了杜党的说法。
这一切,杜震做得很小心,等兰庭惊觉到他的势力时,杜党已接近羽翼丰满。
兰庭开始小心地限制杜震的权力,但他知道,杜震心头鼓荡的热血,或者总有一天会让他无法维持表面的均势,走向决裂。
那个风神俊逸的少年英雄,却又如此固执。
真是遗憾啊,难道当真是芳兰应门,不得不锄么?
一日醉后,兰庭忽然发现,向来令他小心提防的大舅子杜震,五官轮廓竟非常相似那记忆中的人儿。他欣喜若狂,却也心痛如绞。再未想到,最爱的人儿,竟会在一个男子的脸上重现容貌。
似醉似醒的痴狂迷乱中,兰庭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那又有什么要紧呢?这人世,原不过醉梦一场吧。
残酒方销,兰庭忽然惊觉过来,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房中只有杜震一人。他正自闲坐窗前,悠然自得地在夕阳下随意翻着一本书册,样子懒洋洋的,倒象一只刚刚吃了鱼的猫,对着阳光晾爪子。杜震衣着尚算整洁,他却服饰零乱,地上甚至有龙袍的碎片。
兰庭大吃一惊,从榻上跳了起来,厉声道:你你你!伸手指着杜震,却情不自禁连指头都在发颤!
杜震一笑,绝美若神人的脸上,居然是一派诚恳忠厚之色,恭恭敬敬道:陛下今日醉得厉害,要微臣服侍。微臣虽是外臣,可陛下有令,自当竭尽丹诚。不知陛下满意么?
兰庭脸上肌肉扭曲,心头狐疑不定,不住猜测他们酒后到底做过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看着杜震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忽然心头一阵诡异之感,总觉得事情有甚不对,却又无法询问,迟疑半响,呐呐道:朕的龙袍,为何?这句话好容易问出口,他颇有些讪讪然之感。
杜震的笑容越发灿烂得有些古怪,瞄着皇帝,柔声道:这还需要问吗,陛下?口气亲呢得有些嗳味。
兰庭眼见他口中说着,美玉般的脸竟是越凑越近,心下忽然一阵恶寒,厉声道:还不退开!杜震,你竟敢撕毁朕的龙袍,该当何罪?口中说着,声音却不由自主越来越低。
杜震似笑非笑看着兰庭,淡淡道:陛下说是什么罪,微臣就自认是什么罪好了。毕竟能有此等奇缘巧合,亦是微臣平生之幸。纵然被陛下怪罪,乃至千刀万剐,微臣又何敢说一个不字呢?
兰庭越听越不是路数,赶紧喝道:住口!杜震倒也听话,果然停下来。
兰庭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勉强定下神来,拿出身为人君的威严,沉声道:杜震,你对君上不敬,更损毁龙袍,罪在不赦。寡人看在杜妃面上,对你宽限三分,今罚你闭门思过,三月内不准出门。
说到后面,倒也声色俱厉,总算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深沉威严之态。
杜震定定看了兰庭一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分辨,长身一揖,悠然出门而去。
兰庭瞪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心头一阵混乱,总觉得今日之事古怪之极,却又想不通到底出了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