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了话题。那时我们已经到了儿童公园,洋子把书包靠着大树放下,朝先来的同学们跑去。
“更纱,快来呀——”
对面的人兴高采烈地朝我挥手,我只好放下书包。书包的提手硬邦邦的,刚买来没几天,我还完全不习惯。
九岁之前,我一直用的是法式的背带书包。那是一只像登山包的扁平背包,是明亮的天蓝色,非常漂亮。
※
“更纱喜欢哪个?”
上小学前,爸爸和妈妈问我。
不仅书包如此,无论挑选什么,他们总是会问我的意见。
爸爸从熟人那里借来一只红色的学生书包,妈妈从朋友那里借来一只法式背带书包,他们还拿出手提包、运动背包等。我在各种各样的书包中,一眼选中了法式的那只。我喜欢蓝色和白色的搭配,还无限向往过自己背天蓝色背包、穿白色连衣裙的样子。其他的样式我也试了一遍,但手提包磨得我手肘内侧发痛,学生书包对小个子的我来说太大了,显得难看而笨重。
“现在的学生书包比起以前的倒是轻了些……”爸爸只用单手便轻巧地拎起学生书包。
“里面还要装课本呢。光是太重这一点,就是罪孽啦。”妈妈果断的样子像个法官。
“灯里就连女士手包也不喜欢呢。”
“拿着它,手就不能随便甩了嘛!”
妈妈不会忍耐,所以她没有一个当妈妈的朋友。可是,她完全不把这个放在心上。比和那些当妈妈的人一起玩更有意思的事似乎有很多。看电影、听音乐,只要想喝酒,无论早上还是中午都随便喝。她说自己忙着享受有爸爸和我的生活,才没工夫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
爸爸则和妈妈相反,他在市役所工作,每天都要跟合不来的人长时间相处。“阿湊好伟大!”“太了不起了!”“爱死你了!”妈妈经常这样说。
爸爸和妈妈是在郊野音乐节上认识的。他们看的那支乐队的主唱几年前去世了,由吉他手兼任主唱。据说那天妈妈感觉到,自己从天灵盖到手指尖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音乐填满,于是坚信那位死去的主唱的灵魂来到了现场。
“幽灵?你不害怕吗?”
爸爸一问,妈妈便纠正他:“不是幽灵,是灵魂。”爸爸心想,这不是一回事吗?妈妈却说,灵魂是一种更加纯粹而强大的能量。爸爸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妈妈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爸爸说:“灯里是个感性的人。”同一座公寓的阿姨们,则在背地里说妈妈“不接地气”。
我不明白“不接地气”的意思,就去问那个在图书馆上班、看上去懂得很多的姐姐。我拜托她用我能听得懂的方式解释给我听,于是姐姐将眼镜的鼻托上下推了两三次,告诉我“不接地气”的意思是“我行我素的、糟糕的人”。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年轻时的妈妈比现在还要我行我素,简直糟糕透顶。年轻的妈妈感受着主唱那已经不在人世的灵魂,忽然朝旁边看了看。就这样,她与爸爸四目相对,对方和她一样,泪水弄得整张脸湿乎乎的。最后一首歌唱完,两个人说着“你来了呀”“我来了”,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即使讲话时去掉主语,也毫不影响他们的交流。听说最后两个人哭着抱在了一起。
“那时候我就决定了,要和阿湊结婚。”
不是“想”,而是“要”,如此这般的果决符合妈妈的做派。三个多月后,他们真的结婚了,这相当了不起。妈妈向来和“谨慎”一词八字不合。
这个他们俩开始恋爱的故事,我已经听了许多次。那一天,我照旧听着这故事,想起现在一本正经的爸爸——既然他和糟糕的妈妈是同类,那么他也是个糟糕的人,不过是隐藏着自己的本性罢了。而我——这两个糟糕的人的独生女,又是怎样的人呢?
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糟糕的人吗?
我在客厅的长桌前,一面捏黏土一面思考,却总是集中不了精神。油黏土的味道太重了。我皱着眉头将它捏成小猫脸的形状,可怎么捏都不像。妈妈在一旁说:“真臭。”她站在厨房的料理台前,捏着鼻子。
“这是老师留的作业,你就忍一忍吧。”
“我不喜欢忍。况且这也太臭了,我都不想做饭了。”
“你要做饭?”
妈妈做饭很好吃,但只是兴致来了才做,平时就用提前做好的下酒菜和超市的副食品糊弄了事。对了,如果要在家看电影的话,妈妈就会彻底放弃做饭,兴致勃勃地准备一大桶爆米花或冰激凌,然后给比萨店打电话,叫外卖当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