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宣无疑是发觉了的。
他端着茶盏的手,久久都没有动作。
王宣严谨肃穆的神情里,透着几分惊愕震惊,像是极是难以置信。
陆卿婵神色如常,她平静地看了眼王宣,容颜柔婉又淡漠,就好像无悲无喜的神女塑像。
直到送别客人的时候,她才再度走到了王宣的身边。
夜风凉凉,众人走后门前寂静,只听得见马匹蹬蹄的声响。
陆卿婵缓声说道:“长史不必多虑,叔父不过是担忧我身子孱弱,方才特地过来看看罢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陆卿婵的身子缘何病弱,王宣却再清楚不过了。
想到女儿说起此事时的得意神情,他只觉得血气都尽数涌上了头。
王宣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生都恪守君子礼教,是怎么教得出王雪识这样的女儿!
家中落难时她不惜与人做外室,使用腌臜法子怀上赵崇的孩子,也不肯嫁给他的门生,现今更是满肚子的算计钻营,刻薄到了极点!
王宣的指节微微颤抖,他声音低缓:“陆少师,我……”
他还未开口,便叫人给仓皇打断。
“父亲,您不能这样绝情!”王雪识哭着说道,“如今您是衣锦还乡了,可雪识呢?还在与人为妾呀!”
她从马车上急匆匆地下来,快步地走到王宣的身边。
王雪识全然没有注意到被侍卫挡住身形的陆卿婵,她直接就抓住王宣的手,嚎啕地哭诉起来:“雪识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当年的事,您对我有怨言,觉得我辱了家中门楣。”她哭着说道,“可父亲那时雪识也是被逼无奈!您就再宽宥我一次吧!”
王雪识的嗓音沙哑,就像是已经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王宣面露尴尬,他压着声说道:“在旁人的门前哭,你这像什么样子!还有,谁叫你过来的?”
“没有人,父亲……”王雪识愈加委屈,“您整日不肯见我,直到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打探您今晚的去处吗?”
她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仍能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
王宣低声说道:“别这般吵嚷,你先闭嘴。”
父亲声音这么低,应当还是对她有些怜惜的吧。
王雪识抹了抹眼泪,看了眼身后的侍卫们,自顾自地说道:“父亲是一定要落到让旁人看笑话的地步,才肯好好对我说话吗?”
王宣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对着王雪识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也知道你现今是个笑话!”
“上赶着给人做外室,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他冷声说道,“你背弃亲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的父亲?”
王雪识的眼泪晶莹,顺着脸庞滚落。
“我也是迫于无奈,父亲。”她咬了咬下唇,“我是不能去岭南那种地方的,更是不能被流徙。”
王雪识哀哀地说道:“不止荒废了青春,出来也再没有好人家能看得上了……”
她话里全是自己,不知不觉地便暴露了真情。
王雪识自私寡义得明明白白,反倒让王宣更为恼怒,亏他还原以为王雪识当年真有什么苦衷,不得已才入了赵家的门,没想到她是这般的表里如一!
王宣愠怒地说道:“别再唤我父亲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重重地拂袖,王雪识没能紧抓住他的手,险些就摔在了地上。
她哭着说道:“父亲,您可千万不能不管我啊!”
王宣扬声唤侍从:“将她给我带走!”
跟着他的随从很快地走了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王雪识,硬生生地将她拉开。
她的语气凄厉起来,声音也更加高昂:“王宣,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呀!”
王宣没有理会王雪识,但侍从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用帕子紧紧地掩住了王雪识的嘴。
那帕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带着股发酸的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