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婉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月光透过纱帐洒进架子床里头,她一转头就能瞥见宁洛安静的睡颜。
她心里好乱。
过去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她还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掌握他的行踪动向,如今却只能痴痴地等在这小院里,为他偶然一次的到来而欣喜不已。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如走钢索,一步不稳就要摔落万丈深渊。拗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不过就想有个家,有个人好好的将她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免遭风雨。
她的愿望当真很奢侈吗?
宁洛答应她,一定不会与周莺成婚,他答应她,会在及冠礼前处理好家里的事。婉玉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她是不信的。
相好两年多,他承诺的事情那么多,没有一回不叫她失望。
这些年,若不是她使劲推着他走,他对她的感情,怕也早就淡去了。相信男人,还不若相信自己。
婉玉将手覆在小腹上,心头酸涩地想着,再有几个月,宁家不认也得认,到那时,宁洛还能淡定地等着那顾小姐先提退婚的事吗?
当晚顾长钧案头多了封密信,他从净房沐浴出来,对着那信沉默了许久,然后将信扔在火盆里头,烧成了灰烬。
一切都还和寻常一样,宁洛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一些“尾巴”,他照常在家中和书院往来,不时与同窗游湖作画,或是赏景吃酒,偶尔会到静花巷坐坐。
这天在宝香楼雅间里,宁洛和几个同窗饮酒,众人听伶人弹唱,把盏说些近来外头听来的新鲜事,宁洛一语不发,只顾埋头喝闷酒。
他同窗储泽一见了,不免取笑两句:“宁二你最近喜事重重,做什么这幅颓败模样?听说那顾家小姐天香国色,美貌无双,你有此幸,作甚不高兴?换做是我,只怕梦里都要笑得合不拢嘴。”
宁洛摇头不语,又自斟了一盏仰头饮尽。储泽一忙过来夺他杯子:“不能这个饮法,回头醉的厉害,宁大人不捶你?”
宁洛夺杯子夺不回,跺了跺脚,忽地悲从中来,大声哭道:“你们都不肯让我如意吗?你们非要逼死我!”
几个同窗愕然:“宁二你发什么疯?泽一也是为了你好。”
宁洛哀声道:“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要分开我和表妹?什么侯府小姐,什么国色天香,谁稀罕吗?为了我哥在户部的位子,你们就能把玉表妹给撵出去?你们还是人吗?明知她,明知她不能没有我。你们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几个同窗对视一眼,大约猜出了他这是为什么事儿不高兴。储泽一忙叫人去打水、弄醒酒汤,扯着他袖子道:“宁二,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若坏了令表妹和顾姑娘的名声,岂不罪过?有什么事,你慢慢和家里头商量,婚姻不是儿戏,你可不能这样两面三刀,一面答应着这头,一面吊着那一边,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宁洛只是哭,揪着储泽一的衣裳,眼泪抹了他一身:“泽一,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心里头认定了表妹了,我不想应顾家的,可我爹娘已经和顾家通了气,他们不敢得罪安平侯,不敢开罪顾家,他们不会答应我娶表妹的,他们不会答应!我没脸见婉玉,没脸见她了,……前儿她还说,我若是娶了旁人,她就一头撞死在新娘的花轿前头,我怎么办,泽一,我怎么办啊?”
下头的人打了水过来,醒酒汤也捧上来了,储泽一端过来递给宁洛,好声好气地劝他:“宁二,你别这样,你醉了,喝了这个,你就能好,来,你把嘴张开。”
宁洛拨开那碗,弄得汤水淋漓满襟,他红着眼睛问道:“那顾小姐没自尊心的吗?我都当面说得那么清楚了,她竟然不提悔婚,她怎么就那么想嫁人?她是嫁不出去非得栽给我了吗?”
储泽一焦灼地瞥一眼其他人,恨不得堵住宁洛的嘴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座中这些人都是官门子弟,说不准哪个就和安平侯府是亲近的,万一传出去,传到了安平侯耳里……
醒酒汤喂不进,储泽一决定带宁洛去外头吹吹风,——至少先离开这里。>br>
储泽一跟众人告罪:“宁二酒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今儿大伙的酒钱都算我账上,都别客气。”
搀着宁洛站起身,半扶半抱地把他拖出去,几个同窗上来帮忙,都给储泽一笑着劝了回去,好容易将宁洛扶到楼下,等车的空隙就见楼上笑嘻嘻地走下来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