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是在一个深夜,收到的秋子的信。
送信的人敲响门时,他正看着鱼缸中一金一红的小金鱼游来游去。它们是去年秋子在八原的夏日祭里捞起的,她为它们取名为福泽小秋,福泽小吉。
“您的定时信件。”
送信人推着自行车,穿着一件笼罩全身的黑色雨衣。
凌晨一点,谁会定这个时间送信?
福泽谕吉微微蹙着眉,签收了这封信。
送信人拿过回执单,上下打量了一番福泽谕吉,笑着说:“真是没想到啊,原来寄信人说的是对的。”
福泽谕吉抬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送信人:“说了什么是对的?”
送信人说:“她说收信人——也就是先生你,这个时间肯定在熬夜处理文件,哪怕和她再三承诺不会熬夜,也一定在熬夜。”
福泽谕吉顿住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一瞬间,他便知道这封奇怪的信,是秋子寄给他的。
福泽谕吉拿着信,一个人在门扉处站了好一会儿。
晦暗弥漫的深夜中,只有他头顶上的灯亮着橙黄色的光。蚊虫在光下扑棱着翅膀,发出细微的声响。
直到送信人已经骑上自行车,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了,福泽谕吉才缓缓转身,回到屋内。
乱步和晶子,一个哭累了,已经睡着了,恐怕醒来又要到处找秋子;一个喝得烂醉了,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现在也瘫在床上睡着了。
如今,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拍打着窗户的雨声,没有别的声响。
福泽谕吉把信放在面前,他盯着牛皮纸制的老式信封,盯了许久。
秋子会写什么?这封信里,她为他写了什么?
福泽谕吉看着信封的开封处,坦白说,他心中完全没有想要阅读这封信的迫切,而是少有的升出一种惶恐。
这是秋子的最后一封信吗?
秋子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了?
福泽谕吉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他与秋子最后的联系。读完这封信,从此以后,秋子就真的从他的生命中如烟雾般消散了。
昨日从北海道远赴横滨的幸田伴露、室里介和不明月带走了秋子的遗体。她将会长眠于北海道的雪山之上。
秋子所居的庭院也按照她的嘱托被挂牌出售,所售卖的钱财将全部用于养老院名下的儿童基金会。福泽谕吉原先是想要买下的,但不想有人抢先了一步,一个姓津岛的买家用高出八倍的价格,买下了这处僻静偏远的庭院。
福泽谕吉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到秋子的消亡。
而他两手空空,只能看着属于她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地淡去。
福泽谕吉在书桌前静坐片刻,他敛目,桌上的台灯,在他总是过于严肃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鱼缸里的福泽小秋甩着金色的鱼尾,悠悠然在水里转了个圈。它对着桌上的信吐了个泡泡,似乎也正观察这是什么。
良久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福泽谕吉拿起了信封,他轻轻地揭开了封口。
他取出厚实的信纸,小心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