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君抬眼,见他刚刚捏在手中摩挲之物,是一块羊脂玉。
玉色温润,凝白如脂,在烛光下发出微微荧光。
晏倾君摸了摸自己挂在腰间的“封”字玉佩,虽说是不同的玉种,可乍一看去,竟是与这个极为相似的,连“封”的字迹都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解地看着商阙。她记得思甜说过自己身上的是封家的祖传之物,那商阙手里的,又是什么?
商阙将那玉块放在桌上,笑容涩涩,道:“封佐从来不肯承认阮疏是封家的女儿,阮疏自小的愿望便是得到父亲的认可。祁洛山一战,正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她去找我,我以为……”商阙低笑一声,带着三分自嘲,三分酸楚,继续道,“这玉块,本是我做来哄她开心。那块真正的‘封’字玉,在你身上吧?”
晏倾君想了想,点头称是。
“今夜我来,想让公主割爱。”商阙垂下眼睑,眸中的哀色被掩了去,低声道,“公主想用阮疏的身份完成心愿,商阙不愿多问。但那“封”字玉,是阮疏毕生所求之物,我只是不希望,落在她人手里,成为争权夺势的工具……”
“很肮脏是吧?”晏倾君嗤笑,打断他的话,利落地从腰间抽下玉佩放在桌上,“还你。”
不伤利益之事,让一让,无所谓,更何况,这的确不是她的东西。只是,商阙今夜过来,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吧?
“还有什么话,王爷直说便是。”晏倾君看了看天色,她可不是坐在这里听他怀念封阮疏的,人都死了,拿块玉回去又能如何。
商阙自嘲一笑,“公主如此干脆,我直说便是。”他抬起眼来,直视晏倾君,“既然倾君公主已回东昭,是不是……该把阮疏还给商阙了?”
晏倾君心下一惊,他这是何意?
“王爷自可说得直白些。”
“阮疏毕生心愿,得到封佐的认可,做回祁国人。她的尸身,怎可留在东昭?”商阙语调平淡,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晏倾君觉得,自己又碰上了一个疯子。
第一个是祁天弈。将祁燕锁住、伤害,却又口口声声说爱,说听她的话,为了她几乎半个江山都丢下。可是,既然爱,又为何要伤害?逼迫她生下孩子,最后为了自由连幼时拼命袒护的璋华都背叛。
第二个就是眼前的商阙。明知封阮疏的毕生心愿是得到封佐的认可,封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既然爱她,何以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封佐?待到她死了,再来讨回她的心爱之物,甚至连尸身都想要回去。
“好。”晏倾君的沉吟不过片刻,便答应了。
商阙爱也好不爱也好,要求合理也好无理也罢,暂时她还需要用封阮疏的身份,当然得答应。至于能否将封阮疏的尸身还给他,要看日后“封阮疏”这个身份,能带给她多少好处了。
商阙许是未料到晏倾君会回答得如此干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起晏倾君放下的“封”字玉,“公主行事,果然干净利落,商阙静待佳音。”
晏倾君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投身落在坞溪中,打了个寒颤,随手拿了件披风便往外走。
祁燕自然是知晓晏倾君的备菜拿酒只是想打发她走开,因此见晏倾君一人出门,便跟了上去。
“你为何会背叛璋华呢?”晏倾君正走向船头,寒风凛冽,吹乱她的发髻,她突然回头问祁燕,眼底是孩子般的单纯不解。
祁燕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晏倾君,冷声道:“即便不是我,她亦只有死路一条。孤岛上,那么多次刺客,全是邱壑派来的,可见他想除掉我,她却不肯。长此以往,邱壑必然想办法架空她的权利,说不定会直接倒向祁天弈,以求自保。”
说到“祁天弈”,祁燕的声音颤了颤。晏倾君只装作未发现,缓步到了船头。
祁燕所估无误,邱壑的势力倾斜,晏卿也与她说过。
“落霞也想问一句,若公主认为我不会背叛母亲,也就不会有此一计,既然一切都在公主算计中,为何还要多此一问?”祁燕走到晏倾君身侧,侧首看着她。
晏倾君对上她的眼,想了半晌,摇头道:“有时候,推理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很多事情掺杂了感情,便不可用常理来推断。所以,我是不确定的,只是在赌而已。”
所以晏卿说她急于求成,用她的一条命去赌回到东昭的机会。
祁燕微微一笑,“其实是因为,此事若放在公主身上,公主未必会背叛自己的母亲吧。”
她看着晏倾君,被大风吹的眯起的眼底微光闪烁。晏倾君弯起眼角,对着她干笑了两声。她突然发现,身边有个聪明的丫鬟也是件很讨厌的事。
“你看,我已经看到都城的灯火了。”晏倾君看向东面,笑容坚定。
“落霞不明白,为何公主急切到东昭,嫁人……未必是件好事。”八年的囚禁,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眼前的女子却显然期待着快点到都城。嫁了人,换了座牢笼罢了。
“走吧。”晏倾君未回答,拢了拢披风,“天冷,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我可不要倒下了。”
祁燕见她转身就走,服顺地跟上。
大船暂时在岸边停靠一晚,明早便重新启程,难得一个安静的夜晚,走了一个商阙,又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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