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姑人情讲到一半,先是祝缨不置可否,继而是江腾和江舟两个过来秘密汇报,然后是祝缨召了项乐过来安排。
后衙这天的晚饭吃得格外的晚。
晚饭后,张仙姑也不再讲情,辗转反侧,半宿才睡着。
祝缨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她发了两道公文,一明一暗。明的是让童立等人拿着福禄县的行文去思城县,请思城县襄助办案,调取黄、李纠葛的一些相关的案卷,同时让童立的人公开到思城县里打听一下黄十二郎的风评、李家的风评等等。回程时也将李福姐的父母、契书上的证人等人带回来问案。
暗的是让项乐独自去思城县,也给他一道文书防身,但是项乐不能亮明身份,必须暗中行事。
明的,县衙都知道,暗的,连项安都不知道。
祝缨身边,有时候是兄妹俩都在,有时候兄妹俩会替个班,大家没看到项乐也都不在意。项乐自打到了祝缨身边,就与衙役们不太热络,衙役们也不大关心他。
童立是领了公文,到账上先支取一半的旅费,等回来再报另一半的账。他带上两个兄弟、提着短棒就上路了。两县相邻,公文许他们用驿站,他们就不自己备脚力。
祝缨将项乐叫到后衙书房,指着桌上一只钱袋道:“带上这个。”
项乐上前,双手一捧便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忙又放下了:“大人,小人有钱。”
祝缨道:“拿着,你是暗中行事,不定会有什么意外。花了多少回来报个账。”
听到报账,项乐就接了,道:“是。大人,不知大人限几日回还?”
祝缨道:“你看着办。事情要妥,不必太急,一定要保密。”
“是。”
项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回家简单收拾个包袱,对家里说:“衙门里有案子,我要当值,这两天先不回来了,不用给我留门。”
他大哥叮嘱道:“是黄家的案子?将来不定如何,咱们别掺和别人家的事儿。”
项乐道:“知道。”
他的包袱里只有一身换洗的衣服、一双布鞋,商队在外行走的时候并不会选择锦衣华服,他拥有最多的是些布衣,所谓财不露白。项乐提个小包袱、骑一匹骡子晃出城门,谁也不觉得他是要出远门。他离了县城,便加紧催动脚力,傍晚就出了福禄县、投宿在一个小村子里。
因为近来跟随祝缨也下过几回乡,为免被人认出再惹事端,项乐凭着记忆避开了去过的村庄。他要避开的不止是县里的人,连童立等人他也打算避开来。童立等人经驿路去思城县已是不慢,项乐走得比他们还要快些。
童立是先往思城县衙去,项乐先不去县衙,他从两县交界处的村子开始打探。
他又换了身布衣,进了思城县一个村子里,大白天的也不投宿,却在村口拿一把糖招来几个围观他的孩童离他更近。他说:“一人一块,我问个事儿谁能答得上来,谁就多一块。”
孩童围他更密。
项乐分完了糖,问道:“你们这儿也种橘子吗?”
“种一点儿。”
他与小童们说不几句,就有路过的本村大人很警惕地问:“你是什么人?”
项乐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他家商人出身,货郎他是没干过,也没货郎挑子,却在问价格。他身上穿的是布衣,但是也没补丁,还浆洗得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个干苦力的。可是瞧他那样子,也不太像是个读书的斯文人。
人长得很结实,又孤身一人,也不敲铜锣,可见不是个卖艺的。
项乐道:“这位大哥好,向您打听更好!小弟是那边仪阳府人氏,这儿产的橘子在我们那儿卖得好,想来买些个,秋冬自己贩卖,也省得到时候高价买他们的。哪知他们本地橘子都有定数了,要自己卖出去。就想打听邻县有没有。”
他在外行走也有几年了,听过不少附近的方言,稍稍注意改上一改,诈称是邻州仪阳府的人。
可惜本村人连到过南府的人都找不出两个来,更不要提远处仪阳府了,压根儿不知道仪阳府有什么口音,更没有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