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05
暴雨声不停歇,窗户被推开后,风雨和雷电的声音放大了灌入耳中,风吹开满室沉闷。
金·李站在窗边往外看去,一路叽叽喳喳拼命示好的他也难得显出了几分沉默。
片刻后,他说:“老板还真是将艺术化贯彻到底啊,因为那个姓楚的b4前代领头人是一切的开始吗?小林总怕是要疯了吧?”
他已经流畅地改口叫杨之为“老板”了。
旁边的记录员是个女性,她略有不耐烦地说:“不要打岔,除了你已经告诉我们的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金·李一双蓝眼睛瞥了瞥她:“那么多的数据,我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我全部记下来给你们也不现实。我被你们绑了那么久呢,我要的鸡腿汉堡和可乐呢?”
女人更加不耐烦了:“先复原数据,把你所有能想起来的数据都纪录起来。”
金·李耸了耸肩,他说:“那我需要一台电脑。我的记忆不一定准确,我需要建模和资料库来证实和复原。”
女人说:“不能联网。”
金·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联网我查什么?你给我算命吗?算出回升状态网络和流体状态机的结构?我在这里查资料,你在这里看着,好吧?”
女人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门片刻后,把金李要的设备给他搬了过来,随后真的就站在他身边监视着他的纪录活动。
楚时寒葬在星城最大的烈士公墓中。这里四面环山,位置偏僻,还有许多未开发地带。
rando最后一个大本营就藏在其中,偏僻的地方,也便于建立与收藏量子计算机和大型试验设备。这里一向整洁寂静,却因为星城连日的动荡而增添了几分荒芜。
青山绿水此刻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暴雨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深青色,雾气又从地面蒸腾起来,带着闷热的温度,几乎呛得人无法呼吸。
星城内部仅剩的三十多个rando组织成员簇拥着杨之为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林水程被拽下了装备车。
两个人一个掰着他的肩膀,另一个几乎是拖着他在地上跪行了几步——林水程双手、双膝都被捆了起来,整个人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束缚住了,这一天一夜中,他都被关在装备后车厢里,只能喝水。
大雨中,林水程乌黑的头发很快被濡湿,显得整个人更加白皙,也更加憔悴虚弱,有一种落拓脆弱的好看。
他这时候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陡然见到区别于装备车内昏沉的光线,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挣扎了一下,但是很快被按住了。
杨之为撑着黑伞走过来,rando组织成员扣着林水程的下巴,强迫让他抬起头。
“我知道这是你当初想来,却没来成的地方。”杨之为说,“水程,你现在可以看看了。”
林水程睁开眼,大雨与雾气细密沾湿了他的眼睫,湿漉漉地垂下来,精致而苍凉。
雾气中,一块墓碑立在四四方方的青石地上,中央是年轻人黑白色的遗照,那是一张与傅落银异常相似的脸,但是眉目间清淡温柔,没有丝毫戾气,仿佛怀着对这世间一切的悲悯。
这是他的,却也好像不是。在那个被拦在墓园门外的雨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转专业到量子分析系——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去冲破那堵透明的墙。殊不知这一切轨道都是把他推向别人想看到的终点的一步。
杨之为注视着他,眼里带着笑意——仿佛非常满意林水程这样的神情。
他轻轻说:“一会儿你的心上人就会带着我要的资料来换你了,在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兄弟的墓前,你说,他会是什么想法呢?这是命运的浪漫,水程,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也要在这里结束。”
“你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你的所有道路都是我亲手替你推演出来的,虽然你现在没用了。”杨之为微微俯身,凝视林水程的眼睛,“我放你重归命运的自由,作为我这个当老师的一点心意。看到另一边山头的护林瞭望台了吗?那里有我们的狙击手。”
“傅落银这次过来,不能携带任何发信设备,不能使用任何武器,周围布满了高能辐射雾,他无法与外界任何人联系。他干干净净一个人来……然后会在子弹之下,干干净净地走。我会确保你看到那一刻的。”杨之为微微眯起眼睛,“将命运的嘲弄看到底,水程,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强大。”
林水程摇了摇头,因为虚弱,他甚至没有办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杨之为凑近了听了听,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他不会。”
“他已经答应过来了,傅家兄弟俩都对你情根深种,不是吗?”杨之为温和地告诉他,似乎惊诧于他的天真,也知道这是最能刺伤人的办法,“他自己要过来送死,我又有什么办法?”
林水程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不会。”
他像是有点魔怔了一样,杨之为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林水程在笑——轻轻地笑,唇角微微勾起来,连眼尾那粒红色泪痣都显得分外生动,不是疯魔的笑意,却清醒而凉薄。
林水程抬起眼看他,慢慢地问道:“老师,你真的预测了我人生中的一切吗?”
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杨之为沉下脸色,看着他。
林水程喉咙灼痛,大雨模糊这他的视线,高热的雾气蒸腾着他剧痛的关节和肌肉;林水程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他不会,因为你不了解他,也因为老师和我一样,我虽然只做出了老师你五年前就已经淘汰的算法,但是你比我先走了五年的路,又有什么用呢?混沌问题依然不可解,而老师你,连这个问题的指示剂都没有找到。”
杨之为漠然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我也放弃了查找这个问题的解。你不会是在给姓傅的小子拖延时间吧?”
“杨老师,你知道我在车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事情吗?”林水程抬起眼,眼底清透明净,那种眼神让杨之为会想到当初的时刻:林水程气喘吁吁地抱着报告单闯入大厅,一样的凌乱狼狈,但是却有一种令人忍不住侧目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