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比这更差的。”他忽然开?口。
傅筠身形没有动,裴昱权当她在听,继续讲下去?。
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公子,哪里?试过落脚破庙,哪里?吃过含着沙石的粟米粥。
这些,是流放犯的“待遇”,也是当下许多百姓正?在经历的。
傅筠眉梢一动,朝裴昱看去?,听他讲一年间行过的路,见过的人,考察过的河流及水田。
海之冈陇、江之淤沙,开?圩崖、沟浍场圃,对于这些陌生?的词汇,傅筠不是很懂,但因为他通俗的讲解,便也有了几分认识。
“渠堰可以一点?点?修筑起来,良田也可以一点?点?开?垦,人也是一样,会不断改变的。”裴昱掩在袖子中?的手指无声握紧,缓声道:“傅娘子,你愿意给现在的我一点?机会么?”
原来说了半天?,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傅筠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就要翻脸。
却又听他说:“我不奢望你转眼?就能跟我重归于好,我也知道我们想要重新开?始很难,对被我伤害过的你来说,也很不公平——”
傅筠不耐烦地打断道:“你既然知道,还要什么机会。你不会以为我到现在还没成婚,是心里?还念着你吧?裴昱,你自己也知道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人吃不上米饭,喝不到干净的水,看不起病,他们连好好活下去?都难,你既然有改善水利的能力?,就不要再陷在小情小爱里?了。”
“这两者并不冲突。”裴昱把紫檀木佛珠褪下,凝视傅筠冷淡的面容说:“没有一点?寄托,我兴许早就病死了,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傅筠只低头?拨了拨火堆,“别的我不想多讲,谢谢你救我爹,天?亮之后我去?看看能不能出?村。能的话,我会请县衙的人接你回去?。裴昱,到此为止吧。”
……到底为止。
轻飘飘的四个字如?同有万钧力?道,又像是一道不可收回的死刑旨意,砸得裴昱头?昏目眩,心神俱裂。
原来说不爱,就是真的不爱了,她眼?中?一点?儿留恋都没有,他竟不知,她是如?此绝情之人。
哪怕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步步紧逼,哪怕他收敛控制和占有欲,哪怕他如?此低声下气……
裴昱心头?的酸胀,几乎蔓延到眼?眶,不得已?之下,微微侧过脸去?。
他几乎要感谢这场高热,让他把蕴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也让他面目发烫,她许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也是多亏了这坚实?的地面才?让他硬撑住,没有在傅筠面前狼狈地蜷缩成一团。
雨越下越大,伴有滔天?雷声。
沉浸在苦闷中?的裴昱并未发现雷声响过之后,那张冷如?凝霜的脸庞其实?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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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裂的屋门一开?,晨风灌涌进?来,空气里?透着一股潮意,更多的是地震后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