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滴墨在大海里稀释,秋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弭。
她面向天际边沉沦的日轮,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面容,她少有的不再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沉静。
秋子垂着眼,眼睫投下淡淡的阴翳。
这个时候的秋子,更符合许多人记忆之中的她。
在许多人的记忆中,她总是神色淡漠,目光安静,总是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被框定出来的四四方方的世界。
很多人想要掌控秋子。最先开始是林源耕三,然后是发现她的价值的军方,接着是高层位高权重的人物。
他们都企图掌控秋子的一生,企图把她做成一具提线木偶,让她按照他们的心愿生活。
但从没有人想过秋子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本就是被一份妄念带到了这儿。
在“强迫一个女人顺从他人的心意生活”的这件事上,这个世界没有一丝愧疚之心。
他们的忍耐应该快到极限了吧。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帮助她的人,和她庇护的人。
秋子吐出嘴里的烟,她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她看着自己,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
在说出那句“我能够让常暗岛消失,你猜猜我能不能让你脚下的土地也消失?”的话后,秋子她将要面临什么。
这个世界,需要什么都能够实现的书。
但是,不需要什么能够实现的秋子。
毕竟谁都能在书上留下笔墨,而秋子却不听从任何人的号令。
秋子揉灭了手里的烟头,她知道一切都该做一个了断了。
最坏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她能做的除了等待以外,就是安排好其它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她的朋友们都不在身边,田中一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是被她困在了北海道。侦探社的大家也全都在海外,横滨的风波不会波及到他们。
至于其它的,其它的很多,她都已经做好了安排。
在脑海里把所有的一切都对了一遍,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秋子忽然想到了太宰治。
这个孩子是她现在最操心,又最遥远的。
他总是若即若离,过着一种虚无缥缈的生活。
有时候他抱着秋子,秋子摸着他的头,明明是这么亲昵的举动,但秋子却总觉得太宰治是这个世界上离她最远的孩子。
秋子和织田作之助谈过很多次有关太宰治的问题,但基本上都毫无建树。
“没有人能接近太宰的灵魂深处,”织田作之助说,“活着对他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对他而言,能够延续生命去追求的东西,根本不复存在。”
“你希望他怎么样呢,秋子?”
织田作之助问她。
希望他成为一个好人吗?还是成为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平凡的人?
“……我希望他在得到中成长,而不是在失去里长大。”
“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圆满的人。”
秋子沉默了很久后,答道。
窗外的落日逐渐褪色,属于夜晚的黑即将来到。
在黄昏与黑夜的最后一线之间,秋子想起了太宰治。
她想起太宰治,很轻地叹口气。和无数个夜晚,她陪着太宰治坐在庭院里赏月闲聊时,叹的那口气一样,很轻很轻,仿佛要吹走一片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