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珉近来频频做一个梦。
梦中他是大权在握的皇帝,虽然北方被猃戎占去了十州,凉、鄯二州也被西骊占着不走,可他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皇帝,天下莫不臣服。
王妡安安分分做他的皇后,为他操持后宫;琴儿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常为她的奇妙想法拍案叫绝;后宫妃嫔也都一个个婉约柔顺,为他生儿育女。
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了,他常常笑着醒来,一睁眼看到的是和欢殿龙床的帐顶,那一瞬间的落差让他更加暴躁。
可他只能暴躁,他连下这张床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体已经被王妡下令搞坏了。
今天,他在浅眠中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一睁眼,入目是多年不见的王妡,和她手中雪亮的匕首。
“萧珉,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王妡说。
萧珉惊恐地努力往旁边蹭,哪怕是徒劳,他也要离王妡远一点,一寸也行。
这样活着是生不如死,萧珉不止一次地自暴自弃想不如死了算了,可他没有勇气自杀。别说自杀了,如今真真切切的死亡降临,他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死。
他的江山还在,他是天下共主,他是皇帝!
“王妡,你……”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这时候来?”王妡打断萧珉的话,“京城已大乱。你的臣子,吴慎那群人与猃戎勾结,要在京郊伏击我。你的长姐,萧卿雪收拢了一班流民在京城四处杀人放火。你的弟弟,萧珹早就偷偷将你残余的私军收为己用。你的母亲,我想她现在大概在宫里逞威风,折磨你的妃嫔们吧。”
王妡像是突然来了谈性,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说:“萧珉,与猃戎勾结是你的主意,还是吴慎的?亦或是萧卿雪的?你知道什么叫做与虎谋皮么?跟老虎商量取下它的皮来,你觉得它会同意吗?”
“猃戎在京郊伏击我的时候,恐怕边塞也大军压境了。倘若有一处因为你而失守,猃戎军队长驱直入,烧杀抢掠的可都是大梁的百姓,你的子民。他们辛勤劳作供养你,你却让他们暴露在敌人的屠刀下。”
“那还不是因为你!!!”萧珉咆哮:“你这个无君无父不守妇道的贱人!!!”
“他们死了都是因为你。若你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个皇后,朕如何会不给你尊荣。你是天下母,还不够,你竟然想凌驾在朕之上,你痴心妄想!”
王妡冷笑一声,想说“若不是有我,你早就是个废太子”,旋即又觉得说这些话没有意思。
萧珉还在谩骂,王妡已经不想多说废话,她两世为人,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必要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
见王妡从椅子上站起来,萧珉的谩骂变了调,惊恐问:“你……你想干什么,滚开,你给朕滚开……”
王妡用力拖过萧珉沉重的身体,手里的匕首看准了狠狠捅进了萧珉的肚腹,和上辈子她捅的位置一模一样。
萧珉睁大了眼,匕首捅进来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痛,反而感觉到凉,那是匕首的凉意,随后他觉得肚腹有点胀,本就不多的力气也在渐渐流逝,他挣扎,呼喊的声音都不大:“来人,来人,救驾……”
匕首开了血槽,温热的鲜血涌出来沾染了王妡纤长的手指,她用了极大的力气,白皙的手指节都泛出青白来,缓缓转动手里的刀。
王妡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珉,黯沉沉的眼瞳仿若吞噬一切的深渊,她看着萧珉虚弱地挣扎、求饶,握着匕首的手更加坚定用力,她就看着他挣扎得越来越无力,肥胖的脸狰狞扭曲,所有的求饶或是诅咒最终变成喉咙里的两声哼哼,直至没了声息。
明黄的龙床上,染了半床暗红,殿中的龙涎香里混了血腥味,更加让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王妡抽出匕首,她半身是血,深青的袆衣被染得斑驳。
床上的萧珉还睁着眼睛,然瞳仁已经涣散。
他死了,死不瞑目。
王妡看了他好一会儿,把匕首抛在了他身上。
这把匕首,在上辈子萧珉赠予了她,并叫她如何更干脆利落地杀死猎物。
这辈子,她又找到了这把匕首,还给萧珉。
“来人。”
和欢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几名内侍轻手轻脚走进来,对龙床上的命案视而不见,朝王妡行礼。
“为官家收殓。”
“是。”
王妡负手走出北宫,半身血衣由亲卫护着上了马车:“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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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安城中,半数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宅邸都被乱民围起来打砸,院墙再高也挡不住乱民投污秽。
偏偏一家之主这时候又不在家,留着一些老弱妇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