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日,各地世家首脑奉旨入京,飘雪之时,皇帝召王亲重臣及各路世家掌权者入宫,于金殿之中杀白马立歃血之盟,立下“非朱不王,非功不侯”的铁律严规。
当日,国公府夜间灯火通明,一家老小聚在一处,等着施虎秦盛从宫中归来。
谁都没有明说,但各自心照不宣,能够这般紧急召集各路人马入宫,只能说明一件——这年号怕是真的要改了。
云姨娘莫名心慌,握着施乔儿的手总不自觉收紧,望着黑洞洞的门外,想象那瘸腿老头子此时该在干什么。
这时小厮跑来,口中高呼:“主君和二姑爷回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松口气,起身便去迎。
秦盛搀着施虎慢慢往家中走,二人下半张脸皆是血红一片。
见到家里人,眼见云姨娘一个撑不住要晕,施虎忙道:“别急!这是马的血,不是我们爷俩的血!”
云姨娘这才稳住。
估摸着爷俩白日里没能好好吃饭,厨房中早就备了饭菜,此时热一遍也算快,凑合着吃些,睡前也好不心慌。
秦盛现在看不见儿子就觉得少了什么,吃饭时也不忘问施玉瑶:“嘉峪呢?”
施玉瑶打了个哈欠,飞他一记眼刀道:“早睡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谁家一岁大的娃娃不睡觉半夜起来迎他爹回家?”
秦盛想想点头:“也是,头回当爹没什么经验。”
施玉瑶丢给他帕子:“你先别光顾着吃,快把你脸上的血擦擦,大晚上看着渗人。”
施虎却在这时道:“可别!这里头还是有些道道在的,暂时先别动,天亮再擦天亮再擦。”
施玉瑶翻了个嫌弃的白眼,只好将帕子再收回来,低头对秦盛小声道:“今日夜里你去找嘉峪睡,我怕我一转头看见你害怕。”
好像儿子就不会怕一样。
施乔儿陪着等到现在早已昏昏欲睡,本来还想跟着一块吃点的,未曾想实在有些熬不住,菜都差点塞进鼻子里,便拉着沈清河先行回去休息了。
冬日寒冷,施乔儿被沈清河背着往后宅走,说困是实在困,但到底外头不抵被窝舒适,经风一吹,莫名又多了几分精神。
一精神,她就忍不住道:“相公,歃血为盟我多少还是懂点的,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呢,我爹和雁行哥哥去了,老齐王大姐夫他们也去了,外头的那些世家大族,也要前去,天呐,我实在有些理不清这里面的东西。”
沈清河并未因为她困而简单一句带过,耐心道:“自古政不下乡,每年朝廷无论是推行新法还是制定新规,都离不开各地世家的帮助,那些人在民间有人脉,在朝中有亲信,说在当地权势滔天也不为过,所以陛下既要用他们,也要防他们。而如我老岳丈和二姐夫,便是武将中的全才,大凉兵权的一半都在他俩手中,一旦再起战事,比作最坏的结果,哪怕朝廷奸佞挟天子而作要挟都没办法驱兵领将,他二人是大凉最重要的根基所在,陛下信得过他们,但也要不得不防他们。”
沈清河顿了下,舒口气道:“至于老齐王和大姐夫,虽也姓朱,但到底同宗不同族,陛下永远得是为自己的子孙先走一步打算,他二人到场,看似是给那两方做个见证,但其实,今日盟约约束最大的就是他们。毕竟马血一抹,武将们就要时刻谨记自己效忠的是谁,倘若有天改朝换代,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世家们也要明白自己家族之所以壮大,是当前的朝廷愿意用到他们,倘若兵荒马乱,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们世家大族。”
“如此一来,三方相互制衡,可保朝局稳定,只要有任何一方踏出界限,昔日白马之盟一提,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落下,肩上的人久无回应,沈清河仔细一听,听到耳畔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他无奈笑了笑,步伐迈大了些,省得冻着他家小娘子。
而在这寒冷漫长的冬夜里,灯火通明的又何止国公府。
皇宫金殿外,朱昭随内侍入内,殿中地龙滚烫,白日留下的白马血气早已被清洗干净,鼻间只能嗅到沁人心脾的龙涎香。
燕贵妃侍奉于龙纹帐外,听到脚步声,抬眼对朱昭微微颔首,先行退避。
这位容貌倾国的异域贡女,十五岁便作为礼物被父王送到大凉天子掌中,从寂寂无名,到小有恩宠,再到宠冠后宫,二十多年的光阴过去,她容颜依旧瑰丽,甚至有了年少时所没有的雍容气度,只是发髻上的珠翠太多太冷,使得她的眼神也没什么温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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