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叶湘又熬夜到很晚。
和温宜寒分开之后,她回到出租屋里,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一丝睡意,夜一点一点加深,她反倒越来越清醒了。
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她又在房间里支起画板,铺上画纸。
落笔之前,她有一瞬间的犹豫。
艳丽的颜色铺上画纸,逐渐成形,最终定格成为女生蹲下身抚摸猫咪的画面。叶湘搁下笔,发现这画面竟然挺温馨——这也是第一次,她的画居然呈现出来的不是凄冷悲观,孤独神秘,而是温馨。
叶湘偏头看了这幅画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不满意起来。
光影、人体、色彩……什么都不够好。她怎么能画成这样?叶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仿佛玷污了什么似的,可又舍不得扔,只好把画放进柜子角落里。
她画了好几幅画,深刻地感受到人造的东西终究有局限,她总觉得自己没有画出温宜寒的美的万分之一。
画笔被无辜迁怒,从叶湘手中甩落,她皱着眉垂下眼睫,愣神了片刻,脑子里就无意识地一帧一帧地播放起今天与温宜寒相处的画面。
她突然想起温宜寒提到的、要去试镜电影的事情,试镜的还是叶兰因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世界真小啊,就是这么巧合,叶湘站起身,忽然在杂乱的书桌上翻找起那本叶兰因的日记。
老旧的笔记本很快被找到,叶湘翻了翻,从自己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读下去。
叶湘没有看过叶兰因的任何书,只是大概知道都是些狗血的故事,用文艺的方式说出来,好像就变得高级,她觉得这只是表象,她不懂为什么她执着于写一些背德的、有禁忌感的文字。
不是跟相差几十岁的人谈恋爱,就是跟有妇之夫、或有夫之妇发生关系。
《镜湖》是叶兰因的最后一本小说,但是故事的雏形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产生,体现在叶兰因日记的字里行间。
有的时候神经兮兮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轻易地想到死亡,杞人忧天地担心如果过马路被车撞到,这本小说她还没写完就死掉怎么办。
她还在日记里叙述混乱地描写过一条河。
宽阔,壮美,波光粼粼,一年四季、晨昏日晓都有其各不相同的美,令人心醉,令人目眩神迷,所以,一个又一个的男男女女前赴后继,盲目地投入其中。那条河没有桥,没有尾生抱柱的故事,只有溺亡的尸骸。
叶兰因的文字总是很意识流风格的,她写山不直接写山,写水也不直接写水。
反正叶湘看完这段文字,觉得描述的不像是一条河,反倒更像是爱情。
叶湘把日记本盖在脸上,躺在小床上闭上了眼睛。
*
温宜寒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是成功交到了一个朋友。
她本来每天孑然一身,独来独往,了无牵挂,在教室里没有可以说小话的人,在寝室里更是活得像个透明人,可是今天,她睁开眼睛,知道自己即将要去见某个人。
突然心情就有了波澜,突然就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感。
原来被需要,和某些人某些事连接在一起,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存在感这时候才鲜明起来,好像现在才突然真正感受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真实的。
她今天只有上午有课,下午已经说好了去画室当人体模特。出门之前,她特地在镜子里多看了几眼自己,确定什么似的,心情无端地有些郑重其事。
以前除了表演需要整理仪容,她平时不怎么喜欢照镜子,也不化妆。
虽然画室没有要求人体模特必须长得好看,打扮得精致,但温宜寒莫名地多挑了一会儿衣服。
除了表演服和练功服,其实她自己的衣服没有多少,而且颜色、款式、布料都素淡普通,温宜寒挑了一件及膝的淡蓝色连衣裙,还涂了唇膏。
虽然这对陈冉她们那些每天都要化精致全妆,弄不同发型的人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是对于温宜寒来说,已经是很隆重了。
女生身材纤细,但那瘦又不显贫瘠和过分骨感,常年练舞蹈的人,身体肌肉都带着一种力量,一种韧劲。皮肤白皙而细腻,眉目清朗,自然卷翘的浓睫之下,眼神平静而温柔,像是温暖的湖水,唇色自然,但是覆着一层浅浅的亮光,就算穿着简单,也让人眼前一亮。
温宜寒站在镜子前面,最终想了想,摘了束发的皮筋,让长发自然地垂落下来。
陈冉来接水,端着水杯从温宜寒身边经过的时候,温宜寒听到轻轻的一声“啧”。略微压低了的声音,但那可能是因为另外两位室友正在睡觉,并不是想避免温宜寒听到。
事实上,温宜寒也的确听到了。
这一声“啧”里的潜台词有很多,但传达出来的态度倒是一目了然的明确。然而温宜寒现在已经不再在意了,她全当没听到,梳了梳自己的头发,就拿起东西出了寝室。
她和叶湘的聊天框停留在“明天见”这一句上,并没有再约定在哪里见、什么时候见,温宜寒觉得这个意思应该就是在画室见。
一个是被画的人,另一个是画画的人,去了总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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