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的身体渐渐康复,自己感觉已经全然大好了,可程贵嫔不肯放心,依旧让她吃着补药、卧床休息。
这日午后,阿渺在宫女的服侍下喝了药剂,又被哄着睡下。
养病所居的宁香阁,比之前住的水阁要宽阔许多。为防让公主着了凉,卧榻的纱帐之外,还围放了一张十六扇的描金海棠大漆屏。
或许是因为近日躺得太多,阿渺睡得不怎么沉,迷迷糊糊的,听见屏风外有宫婢行礼问安的声音:“陛下。”
她抬了抬眼皮,依稀瞧见一袭宽袖长袍的萧景濂,正越过屏风、缓步走到纱帐前,立在了榻前。
阿渺身上尚有几分初醒时的麻木沉重感,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发声,却忽然听见帐外的父皇低低喟叹了一声。
那叹息,带着些许幽微、却又沉重的复杂情绪,令得阿渺一瞬间有些怔然。
对于她的父皇,阿渺并不十分了解,甚至,并不怎么熟悉。
年纪还小的时候,因为不懂规矩,反而不怎么怕他,有时还会主动扑过去、扯着袍角唤爹爹。
等到年纪大了些,学会了各种规矩、弄懂了宫里各种复杂的人物关系,也就再不敢那样了……
萧景濂推崇虚静恬淡的名士作派,喜爱风雅美好的人物,自是宁可花大把的时间去谈经论道、对酒赋诗,也不愿浪费精力去应付吵闹幼稚的小儿女。他的政务、他的喜好、还有宫里始终不缺的美人,都足以消耗掉他所有的注意力,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关注儿女们的起居教育上的细节。
父女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
可阿渺心中总还是觉得,父皇是爱自己的。
否则,便不会因为她夏日贪凉、就将行宫最凉爽的水阁赐给她居住,也不会在夜宴御典的时候、将她抱在膝上,任群臣瞩目、交口称赞……
还有这次,自己被马蜂扎伤了手,父皇不也很关切、很担忧的吗?
但是……
父亲的爱,跟阿娘的爱,又好像差的很远……
阿渺微微屏着呼吸,半阖着眼,从睫毛下面、悄悄地窥向默然站立在帐外的父皇,却因隔着纱帘,始终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时,程贵嫔的声音,从屏风外传了过来:“陛下?”
萧景濂沉默了片刻,“嗯”了声,转身走出到屏外。
程贵嫔的声音里,有种压抑着的情绪,“阿渺她……还在睡吧?”
萧景濂又“嗯”了一声,抬起脚走了两步,似是打算出屋。
程贵嫔跟了过去。
紧接着,嗵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青玉石地砖上。
阿渺彻底清醒过来,迅速撑起身,向帐外望去,视线却被宽大的围屏给阻挡住了。
她掀开锦衾、滑下榻,赤脚走到屏风前,透过屏风镂空木边的缝隙、朝外望去。
程贵嫔跪在地上,俯低身,努力压着声,“求陛下……求陛下收回圣命。”
萧景濂被拦住了去路,不禁皱起了眉头,一面示意贵嫔身后的张姏姆将她扶起,一面冷冷说道:“朕已经下了口谕。此事,不容更改了。”
程贵嫔不肯起身,仰起头,“口谕尚未传至中书省,只要陛下肯收回旨意,那……”
“放肆。”
萧景濂截断道:“朕乃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当作儿戏?且阿渺出降安氏之事,朕已亲口许诺安侯夫人,传与安侯的书函亦已送出,焉能此时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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