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将军教崔颂几招防身之术,本着的是教着玩玩的心态,可崔颂打小学什么就较真,属实生龙活虎了一阵,大多数时候,关将军讲的战场上的箭矢如何贴着眉毛划过去,训练过的鹰隼如何招招手就站在人的臂膀上,骑在马上风驰电掣的奔跑是什么感觉。
高山上的积雪如何终年不化,汝南的梅雨又是怎么一下就来了,又一下就走了。
他知道,他们守护的是同一片江山。
江山,江山将倾,一个个人在眼前闪过,父亲,母亲,关将军,忽然眼前的红梅白雪换成染血的玉朝笏,惊得他猛然一抽,霍然睁开了眼,一睁眼就见着戚澜趴在床边,眼低熬的一片乌青。
戚澜见他转醒,猛地站起身来,“你醒……”了还没说出口,就让猛起的眩晕压回了椅子上,眼前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月白吓得一把拉住戚澜的肩膀,生怕家里再添伤员一位。
“没事没事,起猛了,戚澜扒拉开攥的紧紧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握的太久,已经伸展不开了。
她给崔颂背后塞了个软枕,扶着他坐起来。
崔颂刚醒,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窗外,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是个大晴天。
戚澜见他不说话,满脸都是茫然无措,心的酸楚都快顺眼角流出来了,强忍着悲戚开口问:“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崔颂表情木然
“嗯。”
“你晕了几天,关将军已经安葬了,是超规格的丧仪。”
“嗯”
“太医来过了,开了几服药。”
“嗯。”
“才醒,吃饭吗?”
“嗯。”
“吃些清淡补身子的,弄点鱼肉剁碎了熬点粥怎么样。”
“嗯。”
“大冬天的没有鱼。”
“嗯。”
戚澜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齐王念及关将军半生戎马,追封为忠勇大将军,位列太庙。”崔颂闻言,慢慢的把目光从那棵梅树上拔下来,定在戚澜脸上,戚澜让他盯的发毛,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说,“你那个病,还是照旧,太医说了,再不好好调养,你没几年就……”
崔颂似乎这句听进去了,又把目光挪去了院中说:“阿澜,我们一起走吧”
戚澜:“……”
走?一起走?走哪去?见他父亲母亲师傅去?
“那倒不用。”戚澜斩钉截铁的答道。
崔颂没听见这鸡同鸭讲般的对话,他嗓子几天不用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模糊中带了丝泣音,戚澜辨认了好久才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戚澜的脑袋在听清的瞬间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满眼的泪瞬间就像开了水阀一样稀里哗啦的流了一脸,她知道崔颂注意不到她的神情,却还是猛然转过脸去,留给他一个竭力克制仍不住颤动的背影。
她撂下崔颂的手,转身冲了出去,月白跟在她身后,在门口刹住了车。
戚澜狠吸了下鼻子,对月白说:“很久以前,他问我有没有读过屈子的《离骚》。”
她说着就哽咽着偏了头,连串儿的泪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他说:“虽九死,其尤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