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引光优哉游哉地走到前厅时,李邀云已经枯等了她半个时辰,一身汉白玉色衣衫在静如暗水的天色下格外显眼。
钟引光有些讶异,但还是先坐下了,掀开茶盏才问他:“你怎么来的这样早?”
李邀云恹恹地看了一眼才刚加了滚水端上来的茶盏:“三日之期已到,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梁六?”
钟引光知道他心焦,但是此事讲究时机,去早了也无用,便只能指了指面前的热茶拖延时间:“等我喝完这盏茶就去。”
“好。”李邀云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了下来:“那一会我们直接进去会不会被拦下?”
钟引光也不急应答,把胳膊往桌案上一撑,露出半截净藕似的手腕才说话:“十有八九,不过,自有人带我们进去。”
李邀云愣了一下,很是摸不着头脑的问:“谁?”
钟引光笑得意味深长,硬是等着茶凉了一些,喝一口润润嗓子才接腔:“你见过梁郎主吗?”
李邀云交叉了手放到桌案上,连带着身子也往前倾,面上又诚恳又焦急:“梁六父亲?你是说他愿意带我们进去?可我没见过他,更没同他打过交道。”
钟引光的视线投向厅外,似笑非笑地再问:“你来的路上,就没有发现变天了吗?”
李邀云确实没发现,甚至都没有往头顶看一眼。
这时顺着她的话望出去,才发现惨淡的天空上密云翳日,狂风四起,种种迹象都在昭示着一场将发未发的暴雨。
钟引光尤为淡定地慨叹:“我们占尽天时人和,若是这也不成,那便还是不要逆天而为了。”
她目不斜视,向李邀云叮嘱道:“在见到梁六之前,我和任何人说话,你只需听着就是了,即便心里疑惑也不要表现出来,明白了吗?”
看她收起玩笑后过分严肃的样子,李邀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二人到梁府的时候,长风依旧在漫扫横吹,门童早被吩咐不能放进去任何外男,此刻见钟引光旁边正跟着一个,便只给门留出了仅供一人通行的窄缝。
二人施施然地拾阶而上,门童严阵以待地站在门槛以内,只对钟引光行了个礼:“问钟女郎安。”
钟引光故作不解地一抬手:“起吧,你拦我做什么?”
门童直起身子,笑着对她解释:“我家女郎前些日子下令说,前来拜会的人一律要先往里呈上名帖,您自然是不用的。只是这位郎君,需要容我们先进去通禀一声。”
果不其然正如事先所料,钟引光与李邀云对视一眼后,她便咳一声,淡淡地对门童说:“他跟我一道前来,你却要为难于他,这是信不过我了?”
门童想起自家女郎吩咐过要特别警惕和钟女郎一块来的人,心中登时有了底气,嘴上说着不敢,脚下却没让开一寸。
钟引光甩了甩衣袖,转过身怒道:“那我借梁府宝地站一会,总可以了吧?”
门童乐得她不纠缠,恭敬地对他们弯了弯腰,便放任他们去了。
钟引光若无其事地立在门前,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天,与她身旁来回踱步的李邀云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多时,两个人的衣袖中都攒满了尘风。
门童看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几番商量后还是推出一个人劝钟引光回去:“钟女郎,眼看着将要下雨了,要不您就报上这位郎君的名字让我们去问问,要不就给您拿把伞,您早点回去吧。”
闷雷震震,落下星点雨滴,钟引光不经意地看了看一驾越来越近的车舆,压低脑袋暗笑道:“怕是已经迟了。”
梁绩走到台阶上,心情大好地看了看身后淅淅沥沥的雨水:“幸好赶在落雨之前回到了。”
钟引光抢先门童一步向他行礼:“问梁郎主安。”
梁绩一眼就认出了她,慈爱地关怀道:“钟四,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被歹人吓着了,现在可好些了?”
钟引光含笑一一应答,聊了半天,梁绩才想起来问她:“怎么来了不进去,反倒在门口站着?”
钟引光为难地看着身旁的李邀云,话语中拿捏了恰到好处的生分疏离:“不瞒您说,我们是刚从里面出来的。这位郎君一时失言,错惹六娘生气下了逐客令,我们正等着车舆来接呢。”
李邀云反应很快,半真半假地轻声附和一句:“是我的错。”
梁绩看了看面如冠玉的李邀云,又看了一眼瓢泼倾泻而下的雨,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嗐,雨下的这样大,你们也不好行路,先进去坐吧。”
他拍了拍李邀云的肩膀,和蔼地同他说话:“六娘性子顽劣,你不要与她因此生分了。”
门童被钟引光一气呵成的流畅演技惊得说不出话,咬牙想上前说点什么时又败在了自家郎主的一记眼刀之下。
梁绩揽着还有些愣神的李邀云往里走,同时对自己的侍从吩咐道:“去叫六娘到会客厅来。”
钟引光朝目瞪口呆的门童歉意地拱了拱手,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