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从额角和颈间滴下来,李景恪看了看池灿,低头吻他的额头,给人很珍重的感觉,他对池灿说:“很好,不需要表现,什么时候都是漂亮小狗。”神佛与爱池灿和李景恪在丽江待了四天。日期其实是不定的,行程也不定,池灿对这些一概不清,也没有向李景恪问过。他在李景恪怀里醒来时,想的是越久越好。因此睁开眼又再睡过去,睡到多晚都可以随心所欲。池灿那一整天甚至没出客栈,像来长期度假的旅居游客,慢吞吞到客栈一楼小厨房吃了碗稀豆粉和一份米线,在院子里又被只浅色金毛缠住了。池灿浑身酸痛,像那年骑过马以后的狼狈体验,但依然陪它玩了一会儿。他接过球后和那两只豆豆小眼睛对视两秒,伸出手指命令式点了点,模样很足地让狗狗坐好,然后才把球往远处扔。一声喝下,金毛继续兴致勃勃地飞了出去。池灿站在原地跟着朝客栈门口望去,见狗狗钓了球在门口徘徊,转眼就被主人叫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池灿一人。他扶着木椅扶手慢慢坐下,从口袋里掏了手机出来,回完杨钧他们群里的信息后正犹豫着,余光一瞥刚好看见李景恪从外面进来。李景恪换了身衣服,少见地穿着浅色衬衫,两边都挽起了袖子,棒球帽压在眼前遮阳,手里提着袋出门前忘了带的、临时有缺的日用品,还有路过市集顺手买来的水果。池灿在床上还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了李景恪说要出去买点东西。他想跟着一起去的,但天亮后的不知道是什么时间里,因为浅尝辄止令人心痒,迷迷糊糊中用不着忍耐,所以他们又做了一回。池灿并没有爬得起床。池灿在树荫下等着李景恪走过来,略变得紧张地笑了一下,烫嘴似地喊道:“哥。”“吃过东西了没有?”李景恪往他旁边的石凳上一坐,放下东西,手里还多了根不知道是谁递的烟,也扔在桌上。“吃过了。”池灿回答。李景恪看向了他,眼中有他所熟悉又不太一样的笑意,然后李景恪往前伸了伸手。池灿略有犹豫,很慢地靠拢过去,不知道李景恪是想跟他说话,还是要摸他的脸或脑袋。李景恪瞧着他把脸凑了上来,顺水推舟过去捏了一把,说:“给我看看手,早上不是撞着了喊疼吗?”池灿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立即握着自己的胳膊看了看,低声说:“没事,就那一下疼。”客栈楼上有房客开门出来,就在池灿他们隔壁那间。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不算很差,若有声音也是闷响。池灿和李景恪对视了一眼,拉过李景恪买来的东西,低下头开始翻找起来,一只手抓住了一个橘子,又扯了扯日用品的塑料袋,而别人已经经过院子离开了客栈。他对自己的手忙脚乱很是嫌弃,连忙放下橘子又整理着桌上的东西,却忽然一顿。李景恪拿出打火机,习惯性地捏起旁边的烟敲了敲,点着火,随意抽了一口。他看着愣住的池灿勾勾嘴角,问道:“怎么了?”那堆日用品中间挤着盒大号润滑套,李景恪结账时顺手拿的。池灿收拢袋子口,说“没什么”。“怎么就没什么,”李景恪故意追问,“那是什么?”池灿动了动嘴唇,短促地说“是套”,停顿一小会儿,仍然勇气可嘉地提出不解,但很轻声:“也可以不用的,不是更舒服么。”李景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戴过啊,还是从来不戴的?”“我……”池灿梗着脖子,有些生气了的样子,半天才出声,“我又没和别人弄过。”“那你知道这么多,”李景恪慢悠悠拿过桌上的烟灰缸,不忍心再打趣了般,解释道,“对身体不好,想要什么以后慢慢来。”池灿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急色鬼,后悔为什么要和李景恪讨论这么久的这种事。他不说话了,掩饰地剥橘子吃,也闻见飘来的一些烟味。在此之前李景恪身上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带着衣料洗衣粉和须后水的一些香气,也因为亲密关系的存在,那味道也留在了他的身上。此刻加入烟味后变得辛辣起来。“哥,”池灿忍不住又开口,“你心情不好吗?”李景恪站起了身,垂眼笑说:“为什么这么问?”“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抽烟。”池灿跟着站起来,仿佛忘了身体上的某些不适,一下起得有些急,双腿发软,手撑在大理石桌沿忽然停了下来。李景恪没先去拎东西,走过来搂住了他弟弟的肩膀,手掌抚着身侧,说:“不是,”他另一只手往烟灰缸里掸烟灰,摁灭前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偶尔想抽而已。”无法否认,李景恪排斥曾经人生中占据多数时候的混乱与动荡,被命运按在泥泞里挣扎让他被迫保持冷静克制,仿佛是要高傲许多,仿佛从小到大与佛门有缘,拜过神佛就是作别了往日。实则彻底戒掉烟很难,懂得维系良好感情很难,根植着的恶劣习性只是粉饰过了一遍,因为野兽天性自利嗜血。为了表现得更好一点可以忍痛的池灿,对李景恪毫不设防,却不知道李景恪只想做得更过分,让他泪流满面,叫他痛却不知道逃离。池灿被李景恪搂着了上楼。才过半层,两人停在雕刻着花纹的红木楼梯上,旁边墙面正好内嵌摆放着尊观音。因为这样不太方便,池灿主动拿过了李景恪手里的那提水果。“哥。”他后背压在楼梯扶手,曲起的膝盖碰着李景恪的腿,看着李景恪欲言又止。池灿自去过文峰寺就陷入了无意识的沉思,终于为之前的某些疑虑找到了答案,李景恪对他欲望不多变得合情合理。但一天一夜过去,事情变化得太快,池灿心里又冒出问题,很受困扰的样子。他终是动了嘴唇:“你不会再去出家了吧”李景恪皱起眉头愣了片刻,不禁又好笑起来,“出家了怕什么,”他扣住池灿的手臂往前带了带,说:“怕再也不理你了,不跟你一起,以后你晚上又一个人偷偷哭啊?”池灿这才察觉出方才话里带着隐晦的暧昧,眨了眨眼睛,脸颊隐隐发烫,没有想出好的应对策略。“我是怕你太难过,怎么会要去出家呢”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人却腾空了。李景恪一把将他抱着扛了起来,池灿装模作样扑腾了两下,腿被按紧腰被托牢,又害怕又害羞地笑起来,语速飞快压低声音道:“哥你放我下来!”“难过什么,”李景恪随手朝他腿上拍了一巴掌,轻松扛着池灿上楼进门,关上门后懒洋洋地笑问,“出家了照样能破戒,池灿你是不是傻瓜?”他把池灿放回地上,看着池灿落地后顺势往床上躺,心想他看起来单纯无辜的弟弟大概并不是傻瓜。而人心在神佛面前撒不了谎。尽管神佛慈爱世人,也等同于不爱,但李景恪同样不再那么需要了。傻瓜一样的池灿经过休整,在离开丽江前如愿和李景恪去了一趟玉龙雪山,从索道上看见了没有雪的白皑皑的山体,四处云雾飘飘,犹如白日仙境。回到风城他们却没有先回家。池文茂到风城的消息李景恪已经得知,在这短暂的几天里,池文茂到底不忘自己丢过一个儿子在这,想见一面,李景恪漠然地删掉了村支书发来的短信,径直关掉手机。旅途还未结束,他们在宾川住了一晚,拿着文峰寺取来的钥匙登上鸡足山,到了华首门前,最后再直上高耸入云的金顶寺。山上风很大,偏冷,四处香灰漫天飞舞,池灿裹着长袖外套跟在李景恪身边,烧香礼拜,求签许愿,又拿钱去请了两张祈福的表文,六块一张,余下的零钱他便自己塞在了口袋里。客堂处的墙上贴着写法参考,池灿看见李景恪写的是超度表,为亡者所求,他心中默默明白,守在一旁一直看着。李景恪到大雄宝殿祈祷完后按规矩将表文烧掉,回来见池灿还待在原处一笔一划地写着,神情格外认真。他抬眼瞄到李景恪过来,连忙抬起胳膊按住纸张。李景恪问他:“还没写完?”池灿“嗯”了一声,耳朵就被手指捏住摸了摸,那只手紧接着往下,碰到池灿的手背。李景恪拨开他的胳膊小臂,抽出了垫在底下的另一张表文,仿佛真的奇怪地问道:“怎么多了一张?”“嗯。”池灿又应一声,耳朵被揉搓得有点红,莫名觉得很热。他最初也为妈妈写的超度表,看见旁边有香客说可以多写,便思虑再三,没忍住又去请了一张,掏的剩下那点零钱。“偷偷买的啊,愿望这么多?”李景恪说。“没有很多,每次都许的相同的那几个,”池灿仰头看着李景恪,嗫嚅解释道,“总不能随便落下了谁。”池灿多写的这张起先在写平安表和写求婚表里犹豫,但后者似乎不太合适,最后他还是按墙上的不速之客连着爬了好几座山,到了很多地方,虽然一饱眼福,也并非完全徒步,但池灿在回程的客车上看起来累得不行。池灿原本强撑着想看看窗外景色的眼睛一闭一合,还是睡了大半程路的时间。他自然而然倚靠在李景恪肩侧,觉得不舒服就会动一动,仰脸朝着车窗,被照得皮肤光洁,舒展的颈脖线条往下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红痕,但领口一晃又消失不见。他的眼皮也随着呼吸和车辆颠簸轻微抖动着。李景恪低头看了一会儿,拿着手边的棒球帽轻轻搭在了池灿头上,指节碰到戳刺出来的柔软发梢,顺便抚着理了理。池灿脸很小,依然睡着,帽檐遮住了脸上大半的阳光。从宾川到下关不算很远,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客车会在途中为数不多的点靠站停下片刻,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李景恪打开手机查看时间,下午五点。之前被删掉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有过好几通,此时屏幕中的最近显示里又有了,在中午两点前后,那时李景恪刚和池灿下山在民宿收拾行李,一概没有理会。工作电话进来的时候,李景恪正捏着手机凝神平视前方,但他在铃声响起前的震动里就接起了电话。他请假快一周,工作室里一般的小事都交给下面其他人了,雕工领头师傅也能管事,不过眼下有个客户一直是跟李景恪谈的价,反反复复不好糊弄,他们只能打电话来询问对策。李景恪转向过道,听完对方的话,压低声音说道:“帕敢来的原石都是第一手,我的底价和你的底价当然不一样,你是第一天干这个吗。”还没说几句,他手边被抓了两下。池灿还是醒了,但身体靠着没有动。“等我明天回来再说,不用理他。”李景恪平淡地出声,随后很快挂断了电话。池灿其实不是被李景恪吵醒的。他听了会儿李景恪说话,见没有动静了,才挺腰从裤口袋里摸了自己的手机出来刚刚它在兜里震动。池灿拿着手机,抬手扶住头上多出来的帽子,扭头和李景恪对视上,迷糊地问:“哥,我睡了多久,我们还要多久能到?”“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李景恪扯了一下他睡乱的衣领,说道,“挺会睡的,这么累?”听见马上快到了,池灿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坐直起身去点开短信提示看手机去了。李景恪见他看了好半天还侧身坐着,漫不经心伸手过去,托在他脸侧轻按,“看谁的信息看那么久啊。”“杨钧的,”池灿脱口而出,很自然地关掉手机,抱着李景恪的手臂凑上来,眼睛对着后座靠背,说道,“他们知道你带我去看了雪山,特别羡慕。”李景恪没说话,让池灿抱着一路到了下关客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