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七到来,他也不起身,斜狭的眼尾一挑,风姿轻浪的谑笑,似主人般挑衅,“七姑娘可算来了,是忙了一整日?瞧着神气都不大好了。”
小七闭了门扉,不动声色的在他对面落坐。
陆九郎捏着菱花小镜,不经心的一照,“你总把我扔下,死活都难保,我只得寻个安全的地方,杜大人对我极好,听说我不甘转卖出逃,立刻收留了我。”
饶是小七好脾气,也很难忍住讥讽,“既然他如此可靠,你就安心侍奉,要我来做什么。”
陆九郎面若娇娘,神情却是少年的无赖,“我一人在此,七姑娘怎么能放心,不如一道作伴,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小七淡道,“我看你是既想杜大人保护,又怕他霸王硬上弓,揭破了你的男儿身?”
一言正中陆九郎之虑,他推了身子不适,虽可拖延杜槐一阵,也怕意外生变,不愿离了小七这护身符,他不答反道,“这对七姑娘同样有利,更易于接近军中高官,有何不好?”
这话虽然不错,小七到底不痛快,“我答应护你性命,何必多此一举。”
陆九郎将钗环拔得叮呤作响,凉凉的道,“七姑娘纵有此意,防得住裴家下手?”
小七眼眸倏抬,盯住了他。
陆九郎看出她的惊异,生出三分得意,“地牢是河西的人把守,却敢背着你们动手,一定不是韩家的人。河西五军不就是韩、裴、赵、僧四家?据说裴家的实力仅次于韩家,瞧他们连韩小将军都不放在眼中,可见韩家不过尔尔,根本没什么能耐。”
他故意话语难听,要引得小七生怒而反驳,诱出更多讯息。
然而小七并未接话,她静了片刻,挑起奁内一支发簪扔给他,“杜大人慷慨,可惜仅有这一支是足金,仔细收着吧。”
车马喧嚣的副使府骤然冷清下来,人们这才惊觉,天德城的大权依然在周元庭掌中。但童绍背后仍有倚仗,未必会就此栽倒,后续的博奕胜负难料,官员难免惊疑不定。有的担心上层剧斗,有的担心跟随童绍被清查,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正当人心纷乱,周元庭却在西棠阁大设宴席,遍邀各级将官。
宴上他欣赏着美人的轻歌妙舞,与众人把酒言欢,只字不提童绍,如此姿态无异于给下属吃了一粒定心丸。气氛悄然松散,人们开始谑笑打趣,争酒斗拳,欢闹越是放肆,周元庭的神情越加和悦。
冯公也获邀与宴,从容与众官员谈笑,目光偶尔扫过场间的热闹。
众官之中以杜槐最为愉悦,一颗心系在新得的小美人身上,她眉妆艳丽,姿态娇袅,活泼又欢谑,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杜槐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美人的臂腕,转向冯公,“昨日两位美人意外来投,深得我心,还要多谢冯公。”
冯公还是第一次瞧见陆九郎,纵是他历惯世事,也想不到指缝溜走的小泼皮如此奸滑,转头就将杜槐迷得神魂颠倒,当宴出面要人。
冯公眼皮一撂,和颜悦色的回道,“能得杜大人青眼,是她们的福份。”
他气势虽和,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落在后头的小七身上,小七眼观鼻,鼻观心,在杜槐身后的柱影里只当未见。
陆九郎这次还算知机,将一些有意的搔扰挡了,她只需扮个跟随的样子,心底如何不知场面荒谬,冯公定是极恼怒,但为了近距离观察钟明,她实在顾不得其他。
杜槐给怀中美人所引带,发觉钟明一派端谨,刻板的应对,与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顺口打趣道,“钟大人不好声色,视宴乐如苦修,倒像坐针毡一般。”
众人一阵哄笑,魏宏笑嘻嘻道,“不好声色?你们懂个屁,钟大人是别有心系,瞧不上眼前的庸脂俗粉。”
这一句颇有深意,登时引起众人的兴趣,起哄要他细说。
钟明虽然神情未变,捏着杯子的指节却紧了。
魏宏不待他发话,趁着醉意说起来,“我原先也当钟大人是柳下惠投胎,对女人毫无兴致,没想到昨日城中有人举报一宅窝藏逃犯,差役前去搜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越发好奇,纷纷猜测,魏宏吊足了兴头才道,“居然给钟大人拦了!原来宅子里是个年轻貌美的蕃姬,不知何时与钟大人相好,居然迷得他破例循私,倾身护花。”
众人悉数惊诧,一向板正的钟明竟也为女色颠倒,可谓稀奇。
钟明无法否认,沉着脸不言语。
杜槐正觉有趣,忽听身边的美人一笑,不禁寻问。
陆九郎以袖掩口,娇滴滴道,“不知是怎样的倾城绝色,何等风流情趣,若能一见就好了。”
杜槐登时心痒起来,“钟大人觉得宴上无趣,不妨将美人邀来歌舞,以增兴致。”
众官立时附和,香艳的风月之事引得人们兴趣高涨,气氛为之沸腾。
陆九郎令人头疼,但也当真机灵透顶,小七心中方赞,就见陆九郎眼尾一?,轻佻又得意,她默默的转开脸。
满堂谑闹,气氛揶揄而欢乐,只有钟明的脸色发青,几欲拂袖而去。
冯公举杯一邀,随着打趣,“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连钟大人也未能免。”
上首的周元庭一笑,语带深意,“既然众人都好奇,钟大人不妨一遂众愿。”
连城主也发了话,钟明不能不应,僵了片刻让随从去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