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窟走出,映入眼帘的,是霜雪也似的鬓发。
湖心端坐的人影听闻动静,朝这边望来,深秀的眉目,墨黑的眼瞳,嗓音带着毫无情绪的平淡:“好了?”
“……”傅偏楼没有应答。
掌心不自觉攥紧镇业枪的枪柄,触觉刻入魂魄地熟稔。
送走谢征后,剩下的一段日夜里,他几乎时时如此,片刻不松。
傅偏楼所放在眼里的东西不多,一旦属意,就是砍断手指都不能叫他放开。生怕转一转眼,有关那个人的记忆便如风吹柳絮雨打浮萍般,轻而易举地烟消云散。
可终究还是忘却了。
轮回倒转,镇业枪矗立在清云宗禁地,守着不见天日的前尘往事。他则变回懵懂无知的幼童,开启重复了第十二次的人生。
无数画面在识海中不断翻滚,仿佛隔了很远,又好似就在昨日。
身心俱疲,只剩茫然与仓皇,傅偏楼无言地倚在石壁处出神许久,才勉强养回些说话的力气。
一开口,声线喑哑得连自己都快辨认不出。傅偏楼盯着对面容貌年轻却白发苍苍的男人,眼神一瞬锐利:“为何你会知道?”
“你究竟,”他顿了顿,语气微微复杂,“算是什么?”
“——柳长英。”
男人神情无波,一如既往的漠然,比起活人,更像是一样物件。
从幽冥离开后,傅偏楼去往清云宗,欲夺镇业枪。
他本已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却不想步入禁地,看见柳长英,对方半分意外也无,径直转身,领他走到镇宗仙器之前。
像是早早知晓,这里埋藏着他割舍不下的一段记忆。
迎着傅偏楼戒备打量的视线,柳长英缓缓启唇:“不知道。”
他算是什么?他不禁也困惑起来,这个疑问,他从未思索过。
名为柳长英的道修?
坐镇清云宗的宗主?
听命于秦知邻的傀儡?
仅余半截的夺天锁?
无论哪一个,大概都不是眼前之人想要的答案。
“我只是记得,”柳长英说,“很久以前,你将重要的东西放在了这里。”
“你记得?”
傅偏楼脸色微变:“莫非,你与我一样……”
不,他惊疑不定地望着柳长英,准确而言,是与魔一样,并不受轮回影响。
也对,就连转生为人的自己尚能断断续续地记起曾经,柳长英体内封存着天道的一部分,又怎么不可能留下记忆?
也就是说……
傅偏楼眼神幽深:“不论今生前世,你都很清楚以后会发生什么?包括我会反抗你、乃至最后毁灭这片天地……那为何不提前对我动手?”
“为何动手?”柳长英反问,“你乃我的半身,我不会杀了你。”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除却这件事,天下再不值得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