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宁深吸一口气,继续与皇帝周旋,不知为何,皇帝竟与她探讨起三王该不该离京的事。她笑道:“陛下与三王是父子,理当在一处享受天伦之乐,父母在,不远游。” 这是从亲情的角度去说,没有谈及任何朝政。 皇帝近来身体不好,就想着膝下子女都在身边,这样也好乐一乐,竟不想朝臣逼迫他将三王都送去封地,听了卫长宁的回话,向她投去几丝怪异的眼神,问她:“太傅也认为不该。” 卫长宁由着身旁宫人布菜,笑了笑,开怀道:“许是太傅与我想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她心中却是冷笑,李瑾挑起的事端,竟在此刻试探她,果真让人寒心。她微微转首,视线淡淡扫过皇帝满是皱纹的脸,皇帝要震慑进言的朝臣,她应该递把刀子才好。 皇帝前些年昏庸让蔺锡堂牵了鼻子走,现在皇权收了回来,还是有人阻碍他想做的事,可想而知,有多恼火。 晚膳结束后,皇帝也不放人走,将几道建议三王离京的奏疏递给卫长宁,想听听她的意见。 殿内几座宫灯由铜制的树灯,仿造前朝而来,卫长宁背对着灯火,知晓皇帝想要□□耍威风,偏偏朝臣就是不听话,她认真看后,才道:“这些并没有特殊之处。” 皇帝扫她一眼,眼神愈发阴沉,不耐烦道:“这么多人附议,必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那就让人查出是谁在推动这件事。”卫长宁提议,将奏疏递给高逸,示意他放回御案。 查到底这件事,皇帝当然晓得去做,在卫长宁口中听到这句话,他的疑惑就渐渐消退,转而一想,三王离京对卫长宁并没有好处,他的人回禀,五殿下足不出府,日日在府里不是投壶就是熏香,不问朝政上的事。 三王离京的事,应当不是她在背后推动的。皇帝这样想着,将视线落在她的双腿上,没有再说话,示意高逸将人小心送回府。 高逸九十五 知晓她回来说起秦王闹上太极殿的事,卫长宁特意将李瑾的证据送到秦王面前,依靠秦王的性子,不吵翻天就是怪事。 李瑾自己惹出来的事,就该她自己承担,秦王抓到她的把柄,必然要闹上许久,这样皇帝对李瑾的好感就会慢慢消失,加之她门下势力见长,太傅与蔺相都无法遏制她之势,皇帝就会选择开始打压。 君琂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她怕将李瑾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长宁却道:“她手中无兵,怕什么。再者就算有兵,我求之不得她做些唐突的事情来。” 君琂沉默,李瑾张扬,恐真的会有那一日。 她今日回来得早,卫长宁未曾注意到婢女手中的锦盒,头疼道:“又是香料?陛下莫不当我这里是开香料铺子的,供不应求?” 一句埋汰的话逗乐君琂,她笑道:“你不喜欢,不如送去张府,他们刚刚搬进新府正好用香薰熏那些木材的味道。”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御赐的香料熏空屋子,也是够大气。 卫长宁觉得很有理,当即命元安都给送过去。雪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眼看就要攀上君琂的裙摆,卫长宁眼疾手快地揪住它的后颈,整个小身子提溜起来,道:“离太傅远些。” 君琂苦笑不得,这人的醋劲愈发大了,雪狐的醋都吃。 话说完了,君琂要回署衙,卫长宁也想着出门,换了身清爽的袍服,跟着君琂往外走。 足不出户的人要出门,君琂觉得奇怪,替她理好碎发,指尖不小心划过那颗朱砂,她抿了抿唇角,低眸看她一身袍服,心想还是珠翠斓裙可爱些。 卫长宁不晓得先生又打算让她换衣裳,对她关切的举动表示很满意,趁着无人在意,亲了亲她的脸颊,先在她生气前道:“我要去沐府,眼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太极殿,我正好去见外祖父,给他送份大礼。” 君琂奇怪大礼是何,转而想到铁山卖来的银子约莫有三十万两,卫长宁从不得白来的银子,上次从君圩手里得来的万余两银子都给学堂送去,这次数额庞大,约莫是给沐家军充作军饷。 既让沐国公心存感激,自己又只花一万两银子,这样的办法确实很好。 她也不计较偷亲的事,只替她整理衣袍的时候顺势捏着她的小耳垂,训道:“下不为例。” 亲了这次,就会有下次,下不为例的话也就是先生自己骗自己的,下次有机会还是得亲。卫长宁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耳朵,又被捏了…… 沐国公府依旧很热闹,婢女围着小公子打转,孩子小,像他母亲,雪白粉嫩,脖子上挂着银项圈,是卫长宁送来的那只。 卫长宁悄悄而来,在廊下看了会孩子,感叹一句,国公府的爵位可惜不能传给沐稷。 廊下因她到来,气氛显得肃穆,不过待沐国公夫人来后,又是一团和乐。 外面景色好,庭院里渐显绿意,婢女将小公子抱回屋,沐国公夫人引着卫长宁在庭院里坐下,命人去置办茶果。 卫长宁不是寻常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她被皇帝看得紧,若是出入武将府门,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是以,沐国公夫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命人去请国公爷回来。 等了半个时辰,沐国公回来的时候,卫长宁在喝牛乳,抬头见他笑了笑,接过婢女手中的湿帕擦了擦唇角,眉开眼笑:“外祖父回来了。” 她望后看了一眼,沐稷也跟在身后,将帕子递给婢女,唤道:“舅父。” 沐稷愣了下,竟不想发生这么多事后,卫长宁竟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唤她舅父,他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笑道:“要留着吃饭?我将沐柯那小子唤回来。” “自然要留饭的。”卫长宁笑道,她笑得很坦然,沐国公夫人眼眶红了,戳戳她的脑袋,嗔道:“就晓得过来蹭饭。” 提及蹭饭,卫长宁的眼睛亮亮,歪着脑袋故作惊讶道:“呀、外祖母亲自下厨?” “我何时说过这句话?想吃,回家找太傅,她包的汤圆可比我们这些人做的好吃多了。”沐国公夫人才不上她的当,揶揄了一句,带着婢女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下被羞得满脸通红的卫长宁。 一向不苟言笑的沐稷也忍不住笑了,沐国公也释怀,见她依旧坐着轮椅,庭院里无第四人,他亲自动手推着卫长宁去书房,一面道:“不知太极殿内发生何事,竟让陛下大发雷霆,气得都宣太医。” 卫长宁是知晓内情的,道:“近日朝臣提议三王离京是李瑾背后推动的,秦王查了出来,闹到太极殿。” 沐家父子二人登时说不出话来,心中都发了一声,该。 进入书房后,卫长宁不好再坐在轮椅上,起身围绕着书架走了一圈,她找些兵书回去看看。 她行动如常人,沐国公早就猜到了,去岁夫人去太傅府上,她就在学着走,今岁若不能走路,他也不会相信的。 倒是沐稷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再看父亲淡然的神色,猜测是卫长宁的计策。 卫长宁翻过几页纸,朝两人道:“今年军饷可曾下来了?” 提及军饷的事,哪个武将不在乎,沐稷恼火道:“没有,与陛下上书过几次,都没有结果,找太傅商议过,她命人在周旋,去岁税收不好,户部一下子拿不出军饷,太傅也无奈。” 去岁,卫长宁的商铺也不景气,想来都是一样的,卫长宁拿了本兵书,走回自己的轮椅上坐着,委婉笑道:“我卖了一座山,得了些银子,外祖父若是不介意,可以借您先做军饷,待朝廷发了军饷,您再还我。” 她说话说得委婉,虽说是借,可沐家父子明白,是赠送的。卫长宁既然开口,就不会是小数目。两人迟疑下来,心中却是抵不过流淌的暖意。 沐国公道:“你卖的是什么山,这么做值钱,莫不是金山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