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簪缨在情|事上经历过一次最惨痛的背叛。
所以她下意识便将那种关系的任何一点点萌芽,都掐断在土壤里。
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檀依的喜欢,也可以坦然拒绝檀顺,但是对卫觎……簪缨从未动过此种念头。
亲密往往伴随着脆弱与多变,情爱又何曾比亲缘来得更牢靠?卫觎如若只是她的小舅舅,就一辈子都是她的小舅舅,这个身份他抵赖不得,他便不会欺负她,不会抛弃她。
在此之前,簪缨一直心怀此想。
她对此感恩满足,却不曾反省过,这是不是另一种懦弱。
今日突遭棒喝,簪缨扪心自问,她想不想让小舅舅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呢?
在他每一次对她极尽纵容的时候,其实是想的。
只是每过一次,簪缨都能察觉到自己对于小舅舅的依赖更深了一分,为了不重蹈前世的复辙,她会提醒自己戒断这种依赖,以免将来没有小舅舅在身边的时候,她无所适从。
她知卫觎如鹰,注定不会久居巢穴。
那么她便不能是嗷嗷待哺的雏崽,没有自己的翅膀,每日只能望穿秋水地等着他飞回来喂食给她。
如是那般,她与前世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哪怕小舅舅比之李景焕好上千倍万倍,傅簪缨,依然是那个只会依附男人的傅簪缨。
于是她努力珍惜着自己的羽翼,做好了小舅舅会随时征战离别的准备,如此与他相处着。
她不是不贪心,而是更贪心。
她喜欢小舅舅对她好,有时候想要更好,更好的同时又想自己毫发无伤,保全自己的同时,又贪求小舅舅那份只对她一人的殊宠,永不生变。
——“我会喜欢谁?”
那句困扰了簪缨多日的诘问,又一次浮现在她耳边。
簪缨以往只顾守着自己这根线,从来无心想,小舅舅对她的情感除却卫娘娘与阿母这层关系,又是如何。
哪怕是那日,她隐有所悟,也没深想下去。
假若,他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才问她,而是因为她不知道才问她……
“小娘子,可还好?”春堇见簪缨眸蕴水雾,久久不语,双颊无故浮起两片红云,比拟桃李之娇,烟柳之媚,以为是被冒犯羞气,担心地轻问。
却见小娘子对着庵室中的那尊泥胎药师佛相,凝思许久,忽而莞尔一笑。
簪缨在这座异乡的无名尼庵,心中云开雾散。
她携婢离去后,寺庵的签案上少了一枚平安符。
……
从庵寺回了怀城驿,簪缨带着春堇才进院舍,便见阿芜等几人正围着檐廊下喳声议论。
听小娘子回,众婢忙四散开来,向女郎见礼。簪缨便从露出的空隙看见了一支斜插在直棂窗的雪纱布囊。
布囊中隐约可见点点绿光飞舞,簪缨反应了一下,才知那是流萤。
这种乡里人家常在夏夜捉来给孩子玩儿的小野趣,簪缨却是生平头一回见,不由新奇地多看了两眼。
“入冬时节怎还有萤火虫,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