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唐裕一挑眉:“不过,你想收养的话,还得看看它乐不乐意。” 两人还在小径的出口处,安室透上前一步,哈罗就后退两步,这个主动提起收容所的男人似乎在它心目中与坏蛋无异。唐裕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还需要多接触,那么,明天带着火腿肠来公园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等他横穿半个杯户町回到家,楼下望去,公寓的十一层没有亮灯。 琴酒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大有一副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暗中只见他墨绿的瞳孔沉沉,眼底深处倒映的微光,像暗处蛰伏的、捕猎的草原狼。 玄关门声一响,冰封的塑像终于抬眼。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唐裕没有说话。 他的心情还是不爽,在外游荡半天,这种郁闷的情绪也丝毫没什么缓解的架势,甚至因为某个临时改变的计划而愈演愈烈。他自顾自换好鞋,单手按亮开关,暖白的光线淌满了整片空间。 回家的。 最后关头他改变主意,这才有安室透注意到的,一闪即逝的攻击性。 一次的心软并不会改变什么。 真正让唐裕憋闷的,其实是他出现在杯户公园的原因。 热水腾腾而下,狭小的空间里缭绕起氤氲的水汽。脱下衬衫,粗糙的布料和胸口摩擦,已经有点红肿的部位,神经末梢传来细微的疼。 唐裕嘶了一声。 可破皮的不止胸口,深深浅浅的红印几乎遍布全身。腰上还残留着大片淤青,记忆是关联性的,随之浮现的是过高的体温和手。 铁钳一样,……藏都没处藏。 世界被泪水迷蒙,只剩一片铺天盖地的银白色。从里到外都被完完全全地占领进犯,侵略性的气息从鼻端一路延伸至五脏六腑。动荡的浪潮里他只能将手臂抵在前额,以微不足道的力道妄图抵抗一波又一波接踵而至的侵袭,尽管那反抗脱力到近乎于无。 恍惚间耳边卷起巨大的嗡鸣,他连自己的喘息都听不见。 巨大的浪潮将他铺平在礁石上,融化进银白的海浪。恍惚间只有热源的存在感如此鲜明;思维和语言轰然粉碎,折磨的过程漫长到近乎刺骨,他连指尖都在抖,混沌的脑海里只剩过电般的痉挛感,顺脊椎寸寸而上,轰然炸响在大脑皮层。 最后的理智试图逃开,刚离开一小段,就被扣着腰窝,发狠似的拖回来。 全然失控的感觉令他狼狈而烦躁,无论带来这种感觉的人是谁。 沉沉的气息压在门后,守在门外的人还没走。唐裕心烦意乱地将黑发捋到脑后。 “谁咬的谁负责,”他终于啧了一声,“……回你的侧卧去。”case10目标:zero(7) 唐裕说到做到,他连琴酒的枕头都一并丢了出去。 银发的高大身影离卧室一步之遥,合拢的门板挡住了他暗沉沉的神色。 琴酒快被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气笑了。 不知死活地撩拨的人是他,睡醒翻脸不认账的人还是他。 在燎原的大火降临前,一切尚未显现出颠倒而混乱的预兆。在那个月光安静的夜晚,淡淡的微光照在窗前,琴酒安静地平躺着,任身上的人伏在胸膛。 绵长的呼吸吹在颈侧,细小的动作蹭蹭嗅嗅,像谨慎的小动物确认领地,又像猎物误入进捕猎范围。 垂下的睫毛半掩瞳孔,目光漆黑而专注,一寸寸扫过面目。起伏的五官如山峦。 然后唐裕垂下眼,不轻不重地咬了口他的喉结。 并不疼,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却因某种暗示的晦涩意味,带来长久且回荡的余声。 黑发蹭过的皮肤,裸露的地方刹那间燃起大火。 高亢的热度随血液漫流到四肢百骸,琴酒的指节霎时间抽动一下,他克制地滚动喉结,又骤然向下,按住了那只惹是生非的手。 “还想安分就消停点。”他低声警告。 却有人无视这句话,那只手拨开散乱在颊边的银发,更轻更软的蹭上来。头顶的低沉声线让唐裕投来一瞥,他的眼尾还泛着红。 自下而上的角度,眼波流转的一瞬近乎勾魂摄魄。 然后他蹭过一个吻,低声地叫:“g。” 或许他只是贪恋这种唇齿相贴间交换的热度,琴酒想。 他还没意识到此刻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昏暗而含糊的暗示;纯白且暧昧的邀请。在他神色里还停着未散的惶恐,解锁的记忆里,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他,魂魄流离失所时,唯有眼前的存在是停驻的泊点。 他是如此急迫地想确认自己的存在,这种无意识的依恋,因不自知而显得更为钩人,琴酒的呼吸刹那间粗重许多。 而他还在叫他的名字。唐裕说:“g。” “可是我不想停,” 唐裕更进一步地蹭上来,他仍然继续着那种口吻,无辜的,天真的,因故作茫然而媚态横生。 下颔搭上锁骨,声音也因此挂上了闷闷的委屈。他说:“……怎么办啊?” 琴酒的瞳孔瞬间一暗,墨绿的眼底翻涌着沉沉的色泽,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埋在颈窝的人却依然毫无戒心地看着他。 “……再说一遍。” 他的手扣在腰间,将身上的人更深地往怀里带了带。银狼已经将猎物叼回洞穴,可他还要固执地重复问:“叫我什么?” 唐裕歪了歪头看他,眼尾勾了点狡黠的笑。“g。” “继续。”琴酒不为所动地说,指节的力道却仍在不动声色地继续收紧。唐裕知道他想听到的是什么,可他偏偏不说,湿润的眼神在微光的倒影里盯着他。 对视的目光仿佛一场无声的缠绵拉扯,双方分居于擂台两侧,以视线丈量着容忍的距离和底线。败下阵来的依然是琴酒,他忍耐片刻,终于猛地一翻身回到高处,银发来势汹汹般落下来,铺天盖地的气息编织出一张大网。 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垂下头,唐裕坏心眼地在耳边拖长声调: “a-na-ta” …… “……别。” 唐裕一直在失神,漆黑的瞳孔中,神情因空白而显得迷惘专注。透明的液体顺眼尾流淌下去,浸透鬓角又渐渐冷却,碎发因湿润而亮着光。 在那视线中只有自己,琴酒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别看我,” 直到醒转的一瞬间,茫然的目光有了焦距。唐裕几乎仓皇地侧过脸,横过手臂挡在眼前,只剩闷闷的哭腔与鼻音,“……别看。” 他几乎已经只剩下气声了,说到最后的几个音节,甚至不知道声带有没有随空气振动,或者只是喉底短暂的一声呜咽。 琴酒却听懂了,低沉的嗓音问:“为什么?” 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拨开了湿漉漉盖在额角的发丝,以极轻的力道擦过去。 这时唐裕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世界被微缩到狭窄的房间内,这么近的距离,呼吸都缠绕在一起。他无处可逃,全身都湿透了,眼角到指节泛起红,像大雨浇透、瑟瑟发抖而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只能竭力地贴近琴酒,以为身上的热源是仅存的唯一庇护,殊不知藏身的地方,才是将他折腾得这样凄惨的加害者。 或许他知道,但依旧不肯走。 琴酒俯下身,让泪水消失在唇舌里,似乎这样就能代替他品尝过他的痛苦。 痛苦与欢愉都是他赋予的,所爱之人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谁都抢不走。 像一场漫长的战争落幕。 他亲手剖开了那个蚌壳,以此拥回了那颗隐藏在迷雾背后的心。 …… 成功赶走琴酒后,唐裕独自一个人在主卧,难得的沉眠一晚。 休息充足的身体,终于没有那种自内而外的酸疼感,动一动就要散架的错觉也消失了。 清晨的阳光照亮眼帘,睁眼之前,腰上却先传来一阵热度。 一只手臂横过腰间,结实有力地揽着他,银白长发的男人像张毯子般盖在身上。 唐裕一瞬间清醒了。 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侧卧熟悉的天花板,……回家后的这段时间里,他睡在这里的次数比主卧还多。他将琴酒赶回侧卧,对方就趁他深夜熟睡,将他整个人搬了过来。 唐裕:“……” 幸好没有再擦枪走火,直到睡醒前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侧卧的墙上没有钟表,机械的走时会干扰琴酒的听力。灰白的光线从窗帘的顶端透进来,时间应该还很早。 唐裕已经没有了睡意,琴酒却将他抱得很紧。望着横过腰间的手臂,他开始纠结怎么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溜下床。 仅有的尝试从一开始就失败了,唐裕呼吸的频率一变,琴酒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 男人眼神清明,沙哑的声线却噙着点不易察觉的慵懒:“……继续睡。” “醒醒,”唐裕推他兴师问罪,“所以我昨天是怎么过来的?” 半睡不醒的琴酒有些任性的小孩子脾气,他把头往下一埋,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唐裕还想再开口,身体却忽地一僵,某个精神奕奕的部位就抵在他大腿上。 腰上的手臂收的更紧,不容抗拒的力道几乎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威胁再折腾下去,你就真别睡了。 唐裕立刻闭了嘴。 透出的微光照亮房顶,更多的地方依然笼罩在昏暗里。狭窄的空气蒸着昏昏欲睡的热度,久而久之,刚醒的一阵清明也消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