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琂转首去看着她,眸中闪过惊愕。皇后在她身前,错过她不自然的神色。 皇后理屈,想勉强她又恐将人推远,道:“君圩审你之事,与陛下无关。” “嗯,亦与太傅无关。”卫长宁迷糊地回应一句,脑子晕得厉害,身上又疼,她没有精力去应付皇后的话,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皇后见她睡着了,也不好多说,看向君琂:“君圩做的事,与你做,有何区别?” 君琂不知如何解释,垂眸道:“查清后,陛下自有处置。” 皇后仍旧回首看着卫长宁的睡颜,两颊烧得通红,心中的怒意也消去大半,君琂是权臣,得罪狠了,对她亦没有好处,道:“太傅有分寸就好,你找到成香了?” “没有。”君琂道。 皇后着实拿君琂无法,见她清冷如斯,忍不住问:“你要找多久?” “臣找了三年未果,许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君琂语气与平常一样,不带情绪。皇后屡屡受挫,怒视君琂:“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君琂抬眸,凝视皇后的怒容,淡淡道:“陛下多疑,找不到成香,就算承认了她的身份,只要有人出来质疑,他都会心存疑惑,等待她的不是成为皇家子嗣的荣耀,而是火坑。” 这番话说得在理,没有人比皇后更清楚皇帝的多疑,她顿住,思考片刻,道:“难不成不让她回来?” “等,找到成香就可。”君琂回答。 皇后凝噎,胸口起伏,看了一眼睡着的人,冷静下来,与君琂说道:“好好照顾她,我会令陛下相信她的身份。” 君琂点头,示意林璇送皇后出府,自己留在卫长宁身边。花厅的蒋怀在原地打转,见到皇后面色不好,安抚她:“待找出成香,阿姐必会如愿,眼下人在眼前,便不着急。” 蒋怀乐观,皇后也不好多说,今日去大理寺还需与皇帝有个很好的解释。 冬日的长安城突然下起雪,稀稀疏疏,不大,也是一道美景,围炉赏雪,也是很雅趣的事情。 也不知皇后与皇帝说了什么,将卫长宁留在长安城,流放一说暂时搁置。 卫长宁彻底清醒是在七十七 卫长宁醒来时就发现自己不在卫府,她对君府不是很熟悉,却一眼就发现这是君琂的卧房。她不想去理会外面的事,又困又累,说了两句话就困得合眼睡过去。君琂转身的时间,她又睡了过去。 君琂知晓她极是虚弱,心疼作祟,没有开口唤她。 回府的几日里,卫长宁都在昏睡与清醒中沉浮,君琂不好总是不去署衙,自己去了两次,就将公文搬回府,皇帝与皇后起了争执,也无暇顾及她。 卫长宁昏昏睡睡四五日,君骁数次登门都被门人挡了回去,皇后也来过数次,每每她都睡着,再多的话也难以启齿。 大雪初晴,太阳很好,冬日的暖阳在雪后显得格外温暖,卫长宁去庭院里晒太阳,躺在躺椅上,微微合眼,倍感舒适。 她睡了片刻,皇后登门。 晌午的阳光,明亮而舒服,映照在卫长宁的面上,干净美好,长睫微微卷起,红唇抿着,睡颜恬静,皇后静静凝视她片刻,仿佛心上尘埃也净了些许。 皇后走上前,蹲下来伸手摸上卫长宁的额头,细细算来,在知晓身份前,她仅仅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她与君琂成亲,一次便是长秋宫刺杀,或许缘分就那么好,冥冥之中早有牵连。 她想起那次刺杀,呼吸沉重几分,伸手想看看那道伤痕,触手时,卫长宁已惊醒,她面带紧张,将自己胳膊往毯下藏去,俯身算作行礼,“殿下。” 无故吵醒她,皇后觉得抱歉,站了会,道:“成香已找到。” 卫长宁眼神迷蒙,飘浮在空际,她品味着这句话,最终才道:“殿下得偿所愿了。” 话语带着淡淡的讽刺,皇后也不介意,压住心底的酸痛,凝视卫长宁洁净的脸颊:“你不愿意?” “愿意与不愿意,我能选择?”卫长宁唇角含笑,扬首而望,眼神却是毫无温度。 皇后被她的笑意惊得凝滞,卫长宁并不像表面那般温润近人,相反很冷很冷,心意瞬间混乱,她张开言道:“我对不起你……” “殿下想多了,我并非不讲理之人,人人都有苦衷,无需自责。”卫长宁适时打断皇后的话,将身上的薄毯裹紧,唇角笑意浓厚。 她笑得释然,皇后却无释然的心思。卫长宁若是说上几句怨怪的心,她有满腹的话语可以解释,偏偏她没有一句,反过来劝她不要自责。 一句话堵住皇后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解释,皇后眸中有愧疚与怜爱,闪烁其词:“你、你不要多想,当年的事沐云与你有恩,我不会苛责,你只需将身体养好,其余的事情我替你挡着。” 卫长宁眼波里幻化出淡淡涟漪,摇首:“我无心于此,殿下见我活得这么好,也不用愧疚,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医也帮不了你。” 她平静如水,发生这么多的事,变得愈发沉静。皇后从她身上看出几分君琂的从容,两人竟有一丝相似,她定了定,道:“我先回宫,你好好休息。” 皇后匆匆离开,庭院里又恢复宁静,卫长宁打了哈欠,躺回去又睡会,看着日头,太傅应该快回来了。 君琂与皇后错过,林璇将皇后到来的消息报与她知,庭院里的话林璇听得清楚,一字不差地告诉她。 君琂眼神闪过淡淡感伤,不曾像皇后那般流连,匆匆一瞬间就消逝,见到卫长宁后,展颜道:“今日太阳很舒服,不能再睡了,晚上容易睡不着的。” 卫长宁歪了歪脑袋,今日青色长袍,领口处的云纹愈发映得肌肤似雪白皙,君琂看着心动,俯身捏了捏软软的脸颊,凝住眼眸:“与我说说,成香怎么回事?” “你都知晓了,为何问我呢?”卫长宁拍开她的手,没事总掐她,一点都不好。 君琂望着她:“我不知道为何成香突然出现在道观附近,又恰好被蒋怀的人找到,顺理成章的带到陛下面前,说出你的身世。” 卫长宁眉梢弯起,笑意盈盈,戳戳自己的脸颊,得意道:“你亲亲我,便告诉你。” 又耍无赖,君琂不理她,挥手示意林璇退下,走近卫长宁,见到她得意之色,过去揪着她的小耳垂,冷声道:“所有事情都是你谋划的?殿上故意提醒蒋怀你出生道观的事,引他怀疑,后面一连串的事自然发生?卫长宁,你胆子真不小。” 卫长宁果不其然地一笑,脑袋朝她那里歪过去,由着她揪着,委屈道:“你整日心神不宁,不如将此事戳穿,你也会开怀不少的。” 君琂那日在殿下就心存怀疑,然而卫长宁凡事都会与她商量,不会擅自做事,也就按下那份疑惑。今日蒋怀带着成香与玉虚去见皇帝,她就更加怀疑是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思来想去,唯有这个不省心的人。 她虽说气恼,更加心疼她在大理寺受的折磨,听她乖乖承认,也就不气了。 卫长宁不喜欢被她捏耳朵,斜看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许捏我耳朵。” “好,不捏。”君琂答应她,伸手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一本正经道:“错了吗?” “错了。”卫长宁乖乖认错,避开她的手,蓦地想起一事,这事非是她错,忙道:“我错,你也有错,不能我自己一人认错。” 据理力争的模样,令君琂顿住。确实,先错的她。 卫长宁善于包容她,她险些忘了,自己也错得离谱。她沉默下来,卫长宁拽着她的手,拉着她在躺椅上坐下,她蹭着君琂的肩膀,低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计较了。” 她不是爱计较之人,先生瞒她,也是因为怕失去她,担忧她的安全,只是有些事终究瞒不住的。不如自己解开,反争出几分主动权,在纷乱的朝堂中,慢一步就会满盘皆输。 卫长宁身上带着伤,亦弥漫着淡淡药香,君琂闻到后,心软说不出话来,她拥着卫长宁,满足她方才的要求,贴上她冰冷额唇角,轻轻碰了一下,就松开。 白日里庭院虽说无人,君琂依旧不自在。亲了亲,她反倒先红了脸颊。 卫长宁偷笑,在她垂眸的时候,自己凑过去,呼吸在瞬息变得灼热起来,她吻上君琂时,微微合上眼睛,感受这份美好。 君琂就知晓她不会安分,挣扎不开,咬了咬她的唇角,见她委屈的松开,愤懑不甘。 她先道:“有伤都不安分。” 卫长宁大度,不计较她咬自己,言语却不见收殓:“安分做什么,不安分才好,我近日都无事可做的,想着如何‘不安分’,我不能总让自己委屈。” 话里有话,君琂知晓她指的是君圩折磨她的事,她默默叹息后,低声言道:“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你不好处置的,我自己就可以,你相信我,不会令你难做人的。”卫长宁回绝她。 君琂叹息:“我的错,我来弥补,可好?” “可我不能总躲你你的羽翼下,皇后心思明显,我亦不愿错过,李棕从我手里抢去的,该还我的。”卫长宁低笑,却令君琂心底蓦地一疼,她拥着卫的力道倏然加力。 “好,只是眼下不可想得太多。”君琂道,她指尖落在卫长宁的膝盖上,暗自垂下眼睫,问她:“还疼吗?” “你给我揉揉。”卫长宁靠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睛,等着先生给她按揉。 隔着厚实的外衣,按着也没有多舒服,君琂揉了两下就停下来,反问她:“你怎么找到成香的?”她找了三年都没有人,卫长宁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的? 她不揉了,卫长宁瞥她一眼,淡淡笑了笑。 一旁的君琂从她的笑中看出几分不正经,她有一瞬间失神,真怕她又突然说:“亲一亲我,就告诉你。” 卫长宁不知她的想法,与她认真道:“有几人见过成香?玉虚散人见过,还有谁?” 君琂讶然,道:“成香是你找人假扮的?” “只要玉虚散人咬定那就是成香,谁会置喙?” 君琂叹服,久久无法言语。卫长宁靠在她的肩上,窃喜道:“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太正直了些,皇帝算计多少人,我从中也得了些心得。” “真是个坏人。”君琂嗔怪,戳了戳她的脑门,眼中亦是宠溺。 卫长宁笑了笑,道:“只是沐家那里需要争取,不知外祖母可会伤心,烦请先生替我悄悄走一趟,我待他们初心不改,血脉之事,亦是我难以更改的。” 君琂点点头,“我会尽力的。” 卫长宁笑着眯着眼睛,极是开心。君琂突然道:“你对皇后那般生疏,到底不好的。” 她的笑意瞬间止住,不乐意,道:“你真笨。” 君琂不懂,眸色迷惑,不懂她为何说自己笨,无奈道:“我笨,不及长宁聪慧。” “我若与她和好,她必想着拉我回宫去住,我不想与你分开,不如磨些时间,让她明白我有多喜欢你,这样以后能省去很多麻烦,她就不会整日想着让你我和离。” 君圩的强迫让卫长宁明白她与先生在一起,是有很多人不同意的,君圩不难对付,位高的皇后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也是君琂心中的忧患,她凝视卫长宁说不出话来,顿时松下一口气。 卫长宁眨眨眼,凑近她耳畔,只想说与她一人听:“你看我都扛下来了,你也要坚持下去,不离开我,不去管旁人怎么说。” 轻声细语似是哄慰稚子,君琂被她的举措感动,也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日头,就扶着她进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