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十年一度的“天下论学”在万众瞩目之中拉开帷幕。
按照以往惯例,论学海选开始于重阳,由前一届优胜者出题,通过解谜、对诗的方式获得进入冥观阁内部的资格,而后再经过八天角逐,每天攀登一层,最后剩下三位优胜者,在霜降来临之际登顶九层冥观阁,在露台上进行最后的对决。
最终评比的结果将由多方意见共同决定,不仅有历届论学魁首,还包括天南海北前来观学的诸多人士,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山野农夫,是真正的“人心归向”。
有关于天下论学海选赛的题目、甚至题目的形式,每一次都会有所改变。
为此,宁如月暗自留了个心眼,天还没亮便喊连瑶起床洗漱,整理好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冥观阁。
本以为凭借“润衣酒楼是距离冥观阁最近的酒楼”这一地理优势可以在冥观阁门口占据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可没想到,当她们到冥观阁门口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朝里望去,不少人身上还沾染着浓重的露气,眼眶泛着乌青,显然是熬了个通宵。
宁如月远远瞧着那些或摇头晃脑背书、或闭目养神歇息的人,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为了海选的这一点点优势而放弃了整夜的休息,有必要么?
宁如月摇了摇头,很快便对站位的靠后感到释然,只是心中的疑惑却不减。
当然,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一位身着考官长袍的老者在一群一看就身强力壮的布衣汉子的护送下在冥观阁门前站定,花白的胡须梳得整整齐齐,眼神带着几分看破世俗的沧桑感,仙风道骨却不失温润质感。
有人眼尖将其认出:“陈老阁主!”
听到旁人的声音,宁如月指尖轻颤,脚尖微微踮起,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了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老者。
果然是他,父亲的老相识、自己的老先生,陈济川。
陈济川本名陈济洲,为了避讳皇帝名姓,特意去掉末字的水,化名为川。是二十年前的天下论学魁首,亦是现任内阁阁主,为皇帝办事的同时却又制约着皇权,德高望重,也位高权重。
不知道想到什么,宁如月轻叹一声,惹来了身旁人的注意。
连瑶扯了扯宁如月的衣袖,左右看了看,将自己极低的声音藏在了周围的嘈杂声之中,问道:“如月姐姐怎么了?”
听到问话,宁如月回过神,修长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而浮现出好看的纹路,她收回目光,安慰似地朝连瑶笑了笑,说道:“没什么,考官来了,先听题吧。”
宁如月不说,连瑶也就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得默默点头,应道:“好。”
将注意力继续放回冥观阁门口,只见那以考官身份出现的内阁阁主陈济川先是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而后上前几步,站在了冥观阁门口特制的、利用地形和建筑材质可以将声音扩散出去的位置,衣袖挥动之间,偌大的场地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论学,即是论天下之学,不拘一格降人才。
“既然今天是重阳节,择日不如撞日,那便请各位在我这里说出一首与重阳节有关的诗句,可以是前人所作,也可以是由自己现场发挥。要求有二:其一、诗句必须切题且具有较高水准;其二、不能与今日已经对老夫说过的相同。
“当然,这一切都会由老夫亲自把关,诸位大可放心。”
陈济川虽然年迈,声音却依旧洪亮,加上周围环境安静,他的声音借助能工巧匠所设计出的“扩音设备”清晰地传进了在场的大多数的人的耳中。
一语既出,整个场地竟比之前还要安静,甚至担得上“鸦雀无声”四个字。
先不说题目如何,单是考察的形式,便让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原因无它,只觉阁士无双:前来海选的人不计其数,陈济川身为考官,不仅要将一碗水端平地把控诗句的质量,还要在短时间内记住如此多的诗句以防重复,不可谓不是个大工程。
不过这也让前来参加论学的众多学子松了一口气。人人都想扬名立万,陈老阁士是出了名的公平公正、铁面无私,倒是不会出现徇私舞弊的现象。
然而,就在大多数人冥思苦想,想要借此一展才华,或是自行作诗、或是仔细思考所写过的相关淫巧之诗时,冥观阁正门口却传出了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念叨着一首哪怕是三岁小孩也知道的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一片哗然。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想要知道那“大胆”之人究竟是谁,连瑶也不例外,却因为身高的原因,只能看到前人层层叠叠的后脑勺,在原地连着蹦跶了两次也没将那人瞧清楚。
宁如月发觉连瑶的动静,又看了看对方因为焦急而涨得通红的小脸,轻笑一声,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说道:“那人,是朱承霁。”
果不其然,听到宁如月的话,连瑶的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朱承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