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告诉宋从心,苦刹之地的诅咒解除之后,那些根深在居民脊髓上的痛苦也在逐渐消退,此间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之前情况危急,来去匆匆,无论是阿黎还是拂雪,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都不算深。阿黎对拂雪的了解仅限于别人的口头相传以及书信纸面,宋从心对阿黎的信任则建立在地下城市以及阿黎手中的剑。
阿黎说起了自己,他是苦刹中少数没有堕化成魔物的修士,五百年前的劫难让他失去了道心与一条腿,但他并未被天之道所弃。比起肉-身遭遇诅咒的其他居民,阿黎的诅咒则根生于灵魂。阿黎的双眼能看见环绕在人身侧的死灵与残念,这是他与宋从心等人相遇时自缚双目的缘由。
“曾经我觉得若不敢目睹世事,便更应内窥本心,藏剑敛锋。”夕阳之下,阿黎注视着建木的枝桠,眼中盛着柔和的清光,“既然做不到每次出剑都无愧于心,那便不该轻率拔剑。毕竟剑乃凶杀利器,执掌生杀予夺之人自然更应谨而慎之……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睁眼便是无间地狱,我不敢直视人心,不敢面对自己。师姐便教我蒙上双眼,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我的师姐绿图,祈禳之道的大成者,曾经五毂国遭遇天灾之时,她都会前往永安,为天下行祈禳之舞。”阿黎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似是在追忆那些被苦难遮掩、但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往事,“她能行云布雨,种活全天下的草木,却唯独在建木上屡屡受挫。仪典长老曾经告诉过师姐,道建木已非草木而乃天柱,于神州而言与神祇无一。但师姐不信,非要在世上种出第一棵建木。”
清风拂起了青年的长发,残如枯树的身躯下埋藏着一颗金石之心。虽被风雨摧折,却历久弥坚,最终于伤疤处长出了新枝。
“我没想到她如此执着,竟将建木的种子封存在我的剑上。”
阿黎心想,师姐,如果我一辈子都再不敢拔剑,这颗种子何时才能等到春生新芽的那天?
“师姐大概是有想过要改变苦刹的,她总是这样,一生向阳。无论如何绝望,她都相信着明天一定会更好。她把她的梦想和我的剑放在一起,等待着我重拾道心的那天。”阿黎笑了笑,喑哑的话语中很是有些寂寞落魄的味道,“以前同门都说师姐太过天真,为什么明天就一定会更好?或许会一天比一天糟糕也说不定呢?但后来我想,师姐的意思大概是——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反抗,总有一天,人是能挣破那宿命的茧的。”
“所以,拂雪,我们都很感激你。你让我们拾起了不敢拾起的梦,找回了曾经不敢去面对的自己,也让那些被留在过去的人重新拥有了意义。”
苦刹之地没有晨昏,人们便以星盘自行规划了日月星辰的轨迹。被拘束的大日静默地旋转,巨大的星盘轮转交叠,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逐渐从盛极转向了黯淡。再过几个时辰,这轮大日的光辉便会彻底转化为清皎的月光。
少女的雪发被风拂起,浸入黄昏的染缸,沾上了烈火般烧灼的赤色。
“师兄,虽然这么说或许会显得有些傲慢,但是——”
少女转头看向他,于是落日的余晖同样点燃了那双深邃的眼。
“我将尽我所能,倾我所有,许诺你们一个未来。”
——我不会让书中的故事在最后一页戛然而止,绝不。
……
事实证明,苦刹之地修行造化之道的匠人们是很有一些对完美的追求在身的,在听说这座天上城池被命名为“白玉京”后,这些匠人们便铆足了劲地重新规划了布局以及建城的材质,发誓一定要造出白玉为底、拥有“十一楼五城”的“白玉京”。
本意只是想修一座学宫的宋从心除了提供物质资源外根本帮不上忙,在把这些年来的积蓄和财产全部给出去后,宋从心便灰溜溜地回了九宸山。
每天翻土种花已经成了宋从心的一项必修课,她需要借这个闲暇的间隙里好生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比起建城,“授业于民”这个宏伟目标显然更加困难。
但宋从心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对那过于遥远的未来感到无端的恐惧与绝望。尽自己所能地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这是苦刹之地的居民们教给她的道理。焦虑与恐惧无法改变任何东西,而吊在她前面的饵食又由不得她放弃。
心乱如麻时,宋从心便会选择去种花。她有许多事情要做,但眼-->>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