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同窗读书的都是些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陡然书院里出现一个姑娘,众人又惊又奇,一个个的也听不进讲学,季时傿上山的日子,书院里的学子都跑出去围观了。
彼时不过十五岁的梁齐因已经初具日后那般风吹不动、我自泰然的大家风范,周围的人成群结队地冲出去,他不喜欢凑热闹,因此只是抬了抬头,没有过多的关注。
过了片刻,三三两两的有人进来,最前面的一个少年跑得衣领都散开了,一进门便猛地扑到他桌前,眉飞色舞道:“天呐!齐因,你知道来的是谁吗?你肯定想不到!”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书斋门口闹哄哄地跑来一群人,沈先生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一个人,瘦高的身形,白净的面容,梳着如他们一般的发髻,书院的学子袍对她来说似乎有些大了,她卷起长长的袖子,反手接过戚家二郎扔过来的一卷书简。
“找死啊,你敢偷袭我!”
沈先生正在维持书斋内的秩序,这位书院唯一的女学子第一天便惹得嵩鹿山上鸡飞狗跳。与此同时,最先跑过来同他说话的同窗开口,与女学子的声音一起在他耳边炸开,“那是镇北侯的女儿,也就是你未婚妻,季时傿!”
季时傿很快融入了他们当中,在她入学前世家间的担忧并未发生,她一个女儿家并未在书院受到欺负,反倒是她成了嵩鹿山上的霸王,小弟若干,为她马首是瞻。每逢休沐日结束的第二天,季时傿的桌子上总会多出许多零嘴和小人书。
有几人知道梁齐因与季时傿之间的婚事,总会忍不住过来打趣他,或是试图将他推到季时傿面前。他们在山上读书的日子枯燥无聊,这样平静的生活总要靠一些事情来打破,如果没有便伺机创造,但每次却都被梁齐因成功避开。
他们之间虽有婚约,但其实,梁齐因从未见过季时傿。
自幼年时期开始,梁齐因便知道自己有一个养在宫里的未婚妻,他年纪并不大,对于婚姻的憧憬仅限于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
他小时候觉得季时傿应该是知书达礼,温柔可亲,后来便时常听闻镇北侯的女儿将谁谁家的儿子又打哭了,他才知晓,原来未婚妻是活泼好动的性子。
他们素未谋面,梁齐因有时便会想象她的模样,或许眼睛要大些,脸很小,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弯月牙般的眼睛。等到第一次在书院遇见,季时傿在人群中被簇拥着走进来,梁齐因才陡然发觉,自己想象的模样构不成季时傿的万分之一。
————
他们第一次正式接触,是在半个多月后。
那是成元二十年的春日,学子们将藏书阁里的藏书抱出来,沈先生又吩咐了一批人去打扫阁内的地板与书架。梁齐因在其中,一整个早上,他都在擦拭藏书阁的墙壁。
外头闹哄哄的,因为今日要晒书,打扫藏书阁,所以沈先生给大家放了一天假,只是等这些忙完,山下小镇上的摊贩恐怕早就回家去了。
他们平时课业繁多,好不容易有次休沐,大家都不想把时间用在这些琐事上,因此尽管事务吩咐下来,大家相互推脱,谁也不愿意留下来干活,到最后梁齐因一个人承担了打扫藏书阁的任务。
大概过了晌午,外头忽然吵闹起来,隔着一扇门,藏书阁外传来说笑声,嘻嘻闹闹的,往这走来。
“戚相野你要不要脸啊,你跟我说一口,你一下子撕了大半张饼!”
“哎呀我嘴大嘛!”
“滚一边去!”
外面传来少女的斥责声,整个泓峥书院只有那一个姑娘,梁齐因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顿时立住,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在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梁齐因几乎是本能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躲进了书架后。
季时傿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她率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的小半张酱饼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她时而低头咬两口,时而抬头骂两句戚相野,身后还跟着裴家的庶子裴逐,提着一堆吃食图书,大概都是帮她拿的。
三个人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季时傿望了望门外,笑嘻嘻道:“还好我们跑得快,那几个刚刚在外面扔骰子的已经被先生抓走了。”
闻言戚相野点了点头,憨笑一声:“嘿嘿,沈先生肯定想不到我们躲藏书阁来了。”
季时傿拆开手边一包杏仁酥,含糊不清道:“是吧,还得是我聪明。”
“行了。”裴逐出声打断这两人越来越得意的谈话,“赶紧吃完毁尸灭迹,不然沈先生一会儿找过来,咱几个人得玩完,相野,我记得,今日打扫藏书阁的人里是不是也有你?”
“是哦!”戚相野一愣,赶忙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点心,腮帮子都鼓起来,“快吃快吃!”
然而说什么来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几声老者的咳嗽,脚步声不急不慢地传过来。裴逐警惕地抬起头,辨认出是谁后,连忙慌乱地推了一把旁边只顾着吃东西的两人,“先、先生来了,快、快先躲起来!”
戚相野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急得翻了个白眼。
季时傿一边拎着东西往后面的书架跑去,一边骂骂咧咧道:“裴逐,你那嘴开过光吗!”
听到他们寻过来的脚步声,梁齐因站在书架后动了动,浑身僵硬,盘算着现在躲到别的地方还来不来得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