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哪怕刘季果断诚恳的认错,项羽还是对他生出颇多不满。
“先生是第一次出征,攻城本就不易,又遇大雨不停,难上加难,你这厮还不修言行,给先生添乱,此番先生那处若出了什么差错,某必定也要叫你付出代价!”
刘季年纪比项羽大了两轮,被一个小辈如此指着脸痛斥,是极没脸了。
刘季却不羞恼,只惭愧的重重点头道:“项兄弟说得极是,极是,唉,此事是季的过错,等见了周先生,季定当面给他赔礼道歉。”
刘季坐在马背上,遥望前路远山,眉头微蹙,一脸忧国忧民之色,他转头对项羽劝道:“武信君急召,必有大事,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如此一说,他倒成了一位识大体、不计较的宽厚长者了。
这话虽然有找回面子的用意,但也确实是说到了实处,王朝变换之际,笑闹、流言,德行、名声,甚至恩惠和仇怨都只是一时,战争和生死才是主旋律。
项梁急召他二人便是因为楚魏齐三国联军大败,魏王身死,齐王战死,而现在齐地被围,形势危急。
据项他和魏王咎的弟弟魏豹带回的消息,楚军和齐军驻兵临济城外,本以为兵多敌寡万无一失,谁知章邯竟采用衔枚夜击之计,杀得楚军齐军措手不及。
其中亲自领兵救魏的齐王田儋竟战死于临济城外,其弟田荣侥幸领兵撤逃。
而魏王咎为了保全城内百姓向章邯投降,后大义的引火,其弟魏豹则同项他一路逃出,前来投奔项梁。
项梁指着项他喝斥,怒其不争道:“你也是自小习兵书的,难道不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
项他一脸羞愧。
项梁打发了项他随楚怀王南下至盱眙后,便开始调兵备战,准备领兵一路西进迎战章邯,然而不等项梁去寻章邯,齐国便发来了告急信。
原来章邯见齐王战死,料想齐国上下必定人心动摇,干脆乘胜追击,一举收服齐地。
于是章邯便一直率军追着田荣跑,直追了三百六十里地,最终将田荣围困于东阿,眼看又是一个当初魏王咎的局面。
齐地之事可远不止一个围困之局这么简单,齐国内听到齐王田儋战死的消息,便又立了一个新齐王,新齐王乃被秦始皇饿死松林间的齐王建的弟弟田假。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山河社稷,齐地一下有了两座山头,便是埋下了祸端。
眼看秦军都奔着齐地来了,新齐王田假也慌了,于是他派齐将田间去赵国搬救兵。
两个“齐”宁可分别向两国求援,也不愿意自家抱团,如此只顾私怨,便知他们外患解了之后必生内祸。
但此事项梁是不知的,项家的骄傲如出一辙,因渡江之后首战败于章邯,项梁心中一直想报这一败之耻,听到章邯在东阿,立马便带上楚军精锐又急召项羽和刘季于东阿会师。
至于新齐王田假求援的赵国……周宁看向营帐外的滂沱大雨,赵国也忙着内乱呢,哪里腾得出手来。
赵国原本是陈胜部下武臣在张耳和陈余的撺掇下自立,但武臣先是被部下韩广带走大量士卒后自立为燕,然后又戏剧性的因为一次郊游为燕军所俘,好不容易赎了回来,又因其姐傲慢得罪了部下李良,于是不仅被李良杀了其姐,最后自己也死于李良兵袭邯郸之时。
张耳和陈余机敏,耳目众多,偷偷逃脱后,又收拢逃兵推举了赵国后裔赵歇为赵王,以信都为国都,然后赵国便陷入了新赵王赵歇与李良的内战中。
所以,齐将田间这一趟注定是白跑了,之后的项梁也是根本等不到齐国或是赵国任何一处的援军的。
周宁一身玄色衣衫,头戴头盔甲胄俱全,腰佩长剑,脚履长靴,跨出营帐,立于雨中。
营帐外士兵早已集结,今日,便是攻城之时。
周宁站在远远超出弓箭射程之外的将台上,在她前方左右还各有一将台,项庄和曹咎分别立于台上,三处将台左右皆立有军旗和金锣响鼓。
战场人数众多,战事一起,厮杀声吼叫声铺天盖地而来,士卒只看得见身前几丈之地,若无这旗语和鼓声互相配合传递指令,士卒便不知其令,许多阵型和战术都无法调整变换。
这也是为什么两军作战爱射倒对方军旗的原因,军旗一倒,看不远听不见的士卒便会惊慌的以为主帅阵亡,那自然是军心动荡,士气大跌。
雨下得大极了,周宁抬头看向亢父城墙,大雨几乎像是用瓢舀了泼到她脸上一眼,很快便顺着她脸颊弧线湿了她甲胄下的衣衫。
她是被雨水淋湿,而亢父城门处的士卒却是……鲜血。
只见城门处有一长形方阵,士兵举盾拼成一道铁甲力图将方阵护得密实无漏,士卒在其掩护和保护下应着鼓声轮番向城墙垛口处射箭。
若有士卒跟不上节奏露出空缺,便会引起铁甲小范围的塌陷,不知那铁甲下死了多少人,几轮箭雨后,它又回复到原本的节奏,拼成一个新的铁甲。
铁甲下千百支箭羽齐发,终于压制住垛口的秦军,项庄一挥手,鼓声一变,便有士卒发泄般狂吼着推着云梯靠近城墙。
这是战争里死伤率最高的攀城队伍,他们也知道此行死多生少,所以几乎是拼了命的前进,也几乎是拼了命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