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醒来,已经是22个小时之后。
病房中静悄悄,不时听见走廊外,护士台传来的机械呼叫音。
杜月芬睁眼,望见满目的白。
她在分辨这儿是不是另一个世界之时,一道轻弱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妈……”
杜月芬视线缓缓地向女儿看去。
她浑身无力,四肢像是被塞满了棉花,连眨眼这样微小的动作,都艰难无比。
但她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侧脸。
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残云一般,道:“回来了?”
两行清泪从戚乔眼眶淌下。
从下飞机到医院,整整一天一夜过去,她都没有哭过。
可此刻,听见妈妈气息微弱的说出这句话,她再也控制不住。
整夜没睡的眼睛布满血丝,她的脸色苍白一片,羸弱易碎的神经,只凭着一丝倔强维系,摇摇欲坠。
在这一声后,倾然间分崩离析。
眼泪像没有尽头一样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子上,洇湿一片。
可她连哭都克制,小声地、压抑地哭。
戚乔不想要这样。
她怕让妈妈更加难过。
可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
“你知道了?”妈妈声音颤抖,“你爸……”
她费力地抬手,给戚乔擦眼泪。
可指尖才碰到女儿的眼尾,自己眼中的泪已经盛不住,汩汩地流下来。
杜月芬声音沙哑凄凉,慢慢地,一字字说:“乔乔,你爸他,不要我们了……”
说出这句前,她尚且维持着做了几十年教师的体面。可是钝刀子割肉,一夜之间的变故,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短暂的一时半日间坦然接受。
“孩子都生下了,都一岁多了,我居然才知道……我居然才知道!”
她不顾左手扎着的针,像是故意要让自己身体感受痛意,握着拳,一下下砸在自己身上,惩罚一般地发泄。
戚乔哭着,去拉妈妈的手。
“妈……”
可是杜月芬此刻根本听不见女儿的呼唤。
她发疯一般地惩罚自己,甚至拔掉了输液的针。
拔出时的针尖划过手背皮肤,划破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一滴接一滴的血珠渗出来。
戚乔按下床头的呼叫键。
护士很快赶来,和戚乔两个人,却都制止不住一个处在无尽的愤恨自弃和极度伤心中的女人。
杜月芬不停地喊着戚怀恩的名字。
骂自己眼瞎,识人不清,骂愚蠢不堪,二三十年了却都不知枕边人的真面目。
她更骂戚怀恩。
骂他伪君子假清高,骂他没有良心,骂他负心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