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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湘浦草(第2页)

——这还是自钟意行过来后第个主动走过来与她们母子俩搭话的胡人,皇长子裴琼好奇地瞧了瞧来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新奇的东西般,伸手就想去抓那异族男子脸上的胡须……

钟意吓得赶忙将儿子拉到身后,讪讪笑着与对方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丈人勿怪。”

“丈人官话说得好生流利,敕勒川这边,个个都如您般吗?妾身却是才疏学浅,听不大懂丈人你们的家话。”

那异族男子很浅地笑了下,面色淡淡道:“敕勒川乃大庄附属,自来只有要求臣属国学宗主国语言的,倒是鲜少有要宗主国反学四边言语的,娘娘不会,也是自然。”

“其实说来不怕娘娘笑话,就是敕勒川内,各族之间,言谈来往,也各有诸多不同之处……这本就也没什么好学的。”

听对方开口叫破了自己的身份,钟意赶忙起身向对方行了礼,试探道:“妾身浅薄,居于内宅少见外人,不知丈人您是……?”

“我也不是个什么大人物,不过是这敕勒川万千子民普普通通的个罢了。”那异族男子见钟意神色慎重,忙笑着与她摆了摆手,随意道,“我是个俺答人,娘娘你知道俺答族么?”

看对方神色间隐隐有些期冀的模样,钟意却不由尴尬地顿住了。

——钟意倒是知道俺答族,但提到俺答人,钟意脑子里时还真只能想起来个:那就是六十年前领兵犯边宁夏,越过太原,直击宣同府要塞的俺答王哈赤忱。

当年宣同府役,死了大庄三万军民,大同府外的十里平原上,险些要被那累累的白骨给铺平了……钟意自小在晋阳长大,不可能没听过身边的长辈聊起此战。

可这也实不适合二人当下攀谈的场景。

似乎是瞧出了钟意脸上的为难之色,那异族男子期冀的目光黯了黯,俯身将手里拿着的那支湘浦草也放在了钟意的裙边,然后起身面色淡淡道:“大庄与敕勒川也和平有近半百之年了,有些往事,娘娘倒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了。”

钟意怔,正想着得如何才能把那支湘浦草不伤情面地还回给对方,而那异族男子已经面色从容地转移了话题,仿佛没看到钟意脸上的纠结之色般,笑着复又与钟意提议道:“娘娘就直站在这边看着吗?”

“要不要起过去跳支?秋游节的舞蹈很好上手的,过去起舞曲,整年都会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

“丈人您快去吧,妾身倒不必了,妾身就喜欢站在这边看着大家热闹。”钟意笑着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那异族男子暗暗叹了口气,见钟意这里行不通,便只得调低了视线,转而对着皇长子裴琼道:“那小殿下您呢?”

皇长子裴琼定定地望了对方许久,突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匹汗血宝马,张口即道:“我不要跳舞,我要那个!”

——那汗血宝马,正是路不远不近地缀在自己主人身后溜达过来的。

皇长子裴琼这话出,不仅是惊住了在场的钟意与那异族男子,连暗暗护卫在那男子身边的胡人都被吓了跳。

——这是凑巧还是偶然?这小孩子的眼神,不会这么准吧……

钟意愣,忙悄悄地在裴琼的背上轻轻拍了巴掌,佯作嗔怒道:“琼儿你才多大,有人家的马腿高么?就知道吵着要骑马了……”

钟意这话,本是有心想委婉圜转掉此事,那异族男子听了,却仿佛是被提醒了什么般,僵住了本要打个唿哨把马叫过来的举动,微微顿,俯下身扯出个不太自然的和蔼笑容,对着皇长子裴琼道:“小殿下年纪还是太小了些,这马不适合您……改日送您头小马驹来。”

皇长子裴琼昂首挺胸地背着手,副小大人的模样,上下审视了对面人番,抬着下巴、扯长了音调质疑道:“说话算话?”

那异族男子听了便不由微微笑,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跟在他后面的侍从却是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跳出来与皇长子裴琼对杠道:“我们主将,从来说话算话!你这小子知道些什么!”

冷不丁从黑暗里跳出个满脸胡腮的壮年胡人来,钟意被唬了跳,赶紧将孩子往自己身后护了护,那异族男子见了,便转回头沉着脸对着身后人略略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那侍从似乎是吃了惊,但看自家主将坚持,便也只能讪讪的退了下去。

“妾身先不知竟是主将大人亲至,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主将大人海涵。”整个敕勒川能称得上是部主将的,好像也就只有那么个人了……钟意隐在阴影的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

“不过是些外人给的虚名罢了,”那那汝对着钟意倒是和气的很,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钟意道,“听娘娘的口音,似乎与山西府相类,娘娘可是……”

“哦,不瞒主将,”提到这个,钟意不由有些羞赧,讷讷道,“妾身原是在山西府晋阳城里长大的,后来到了洛阳,这官话却学的好像还不如主将您呢。”

“我三岁前便被卖到洛阳城,这洛阳官话说得好,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夸耀的,”那那汝神色冷淡地解释了句,继而皱了皱眉,像是有哪里不太能理解般,奇怪地追问钟意道,“娘娘竟是在晋阳城长大的么?……晋阳城,可是有娘娘的什么长辈?”

钟意也被那那汝如此古怪的问给问愣住了,犹豫了片刻,仔细瞧了瞧对面人脸上的神色,审慎地回道:“倒也不是跟着什么旁的长辈,只妾身的母亲本就是晋阳城人,故而妾身才自小在晋阳城长大。”

“你母亲……”钟意这般回复,却是把那那汝彻底给弄愣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又仔仔细细地将钟意看了遍,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像是也没心思再与钟意多说什么了般,很快便找了个由头,摆摆手离开了。

反是钟意望着那那汝的背影,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宣宗皇帝过来时,瞧着的便正是这么副场景。

“想什么呢?思考得这样认真?”宣宗皇帝走过去,将钟意身前身后、身上身下的各种杂花野草全扯下来扔到了边,等切全都折腾干净了,然后笑着将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支湘浦草规规矩矩地别到了钟意的衣领上,揉着钟意的发髻道,“……这样才对嘛。”

钟意的满腹心事被宣宗皇帝这么打岔,顿时被这个幼稚鬼折服了,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宣宗皇帝眼,勾着对方的领角让对方低下头来,也把自己手上的那支反别了回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宣宗皇帝笑吟吟地站直了身子,与钟意插科打诨道,“看在你还算主动的份上,朕就不与你计较地上的这些花花草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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