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祝府这么些日子,柔兰从没去过二爷的院子。在祝府里,其他人都像富奢人家的主子,吃穿住行皆带着奢华之气,唯独只有二爷像丝丝缕缕的迷雾,温和儒雅,却教人看不清。
二爷这样的人物,府里的丫鬟总会时不时议论,或倾慕或好奇,但纵然如何打听,也没人能摸进二爷的院子。
柔兰跟在平嬷嬷身后,不知道想什么,脑中乱乱的。
平嬷嬷带着她离开杂院,绕过众多院子。祝府很大,柔兰天生识路不大好,过了这条抄手游廊,便忘记是从哪儿过来的了。
不多时,平嬷嬷将她带到一座白石月门处,将她交给了外头守院子的小厮,“计铎,这是老太太送过来的人,会些医术,这几日让她在二爷身边伺候着吧。”
计铎不由多看了柔兰几眼。
饶是祝府丫鬟小厮众多,却也难找得出一个会医术的,还是个丫鬟——女子较男子来说更为细心,如今二爷病了,有丫鬟伺候自然更好。
此时听平嬷嬷这么说,计铎不由多了几分客气,朝柔兰爽快笑笑,“行,二爷在里面,你进去吧,有什么要记得的事情,赴白会同你说。”
平嬷嬷拍了拍柔兰,似发现她有些犹疑,笑道,“去吧,老夫人信得过你,我也要回去和老夫人复命了。”说完,平嬷嬷最后笑对她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柔兰脑子一团浆糊,抬脚走过院子里的小桥,走近二爷的屋子。
院中景致雅致,松树格窗,池水清澈见底。
到了屋门外,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赴白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关上门,见到她来,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二爷在里面,方才应是看书有些累了,刚刚阖眼休息。”
柔兰两只纤细的手放身前轻轻攥着,点了点头。
赴白想到什么,压低声音欢喜道,“所幸府里还有你会医,不然可当真找不出第二个能伺候二爷的丫鬟了。二爷病了,总归是女子伺候更细心些,我一个粗人,什么端茶倒水这些细致的事情实在做不来,让我跑腿还行,这些着实难为我。”
柔兰饶是再怎么绷着,听见这些话,也忍俊不禁。
她竟从不知人前严肃庄重的赴白,人后说话竟这样好玩。
赴白见她笑了,忘记了方才的紧张,这才温声道,“行了,你进去吧,动静小一些,平时站在旁边等着二爷吩咐事情就行,端茶递水这些事情,你总可以做的来吧?”
柔兰刚刚点头,便听赴白又悄声道,“二爷还不知道你来了。我也是不久前才听平嬷嬷说的这事,没来得及同二爷说。你这几日就待在这儿,也不用担心别的,二爷性格好,从不亏待人,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
说完,赴白露出灿烂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行了,你去吧。我可终于能休息了。”
柔兰瞧着赴白走出月门,笑眯眯地同看院子的计铎拍了拍肩膀,然后便在计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扬长而去,眼里泛起笑意。
二爷的院子,当真同其他的院子不一样。
她心中思衬着,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方才压下去的心跳却是又砰砰起来,犹豫片刻,还是轻轻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屋里光线很暗,一踏进屋中,便是幽淡的沉水香,夹杂着草药苦涩的味道。屋门打开的声音很小,柔兰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想到二爷应还是在小憩,不适宜太亮,便又轻轻关上门。
随后,她借着紫檀木桌上摇曳的微弱烛火,放轻脚步走到桌旁,然后便乖乖站好了,一双澄澈的杏眼垂着,不敢往旁边瞧。
来这儿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顶多是二爷醒时,做些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活,有时二爷身体不适,帮着照看一回。
府中几乎没有人敢提二爷的事情,都缄口不语,二爷病了的事情,她知道的也不多,现在依旧担心着是什么原因。可二爷还在休息,她不敢出声询问。
柔兰忐忑地攥着手心站着,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她能够清晰地听到另一道呼吸。
那明显是男子的呼吸,沉稳绵长,柔兰咬住唇,耳尖有些热。
站了片刻,忽然不知从哪条缝隙钻进一缕凉风,屋中那唯一一盏亮着的烛火霎时摇动起来,在风中瑟瑟地挣扎了片刻,还是熄灭了。
柔兰恰好睁着眼睛,目睹了那烛火熄灭的一刹那,傻了眼。
原本屋里就这样一点光亮,现下居然还全灭了,四周登时一片漆黑,她心中有些慌,只得凭借着方才粗略一扫而过的记忆,去格子架上找火折子。
只是过程中,竟不小心碰倒了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瞬间,柔兰呼吸都停了。
下一刻,身后不远处,传来男人低而喑哑的嗓音,还带了些倦懒。
“谁在那里?”
二爷知道她不是赴白,赴白平日做事有条有理,谨小慎微,不会像她如此莽撞碰倒东西。
柔兰立即转身,面对着那个方向,“二爷,我……”她不是故意的。